说是笑声,不如说是有人捏着嗓子装出来的声音。
这声音先是从远及近,再是从近到远,仿佛特地过来光顾一番而后又离开。
不管声音如何,卫睦仓却是找不出声音的源头。
卫睦仓看向陪同他而来的二鬼,他们也是迷茫不知。
再往前走,卫睦仓脚下平坦的土地长出了茂盛的野草。回头一望,原本交错的房屋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处,落入眼中的只有茫茫野草。
转回头,卫睦仓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,脚才稍稍落地,便听见咔嚓一声,有什么东西碎了。
卫睦仓扒开野草,看到刚刚自己踩过的地方有一个破损的头骨。
默了几秒,卫睦仓继续前行,只不过这次走路更加小心一些,免得踩到什么不该踩的地方。
当第二声“咔嚓”、第三声“咔嚓”接连响起后,卫睦仓看似平静的脸上,终于裂开伪装,露出些许慌乱。
当然,面上的慌乱比不得内心鼓鼓震响。
这一声有一声,无不提醒着卫睦仓,这里遍地是尸骨。
念头进了脑袋就没出来过。那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,每一步都是提心吊胆。
坚硬的是骨头,那么脚下稍软又有些硬度的是什么呢?
卫睦仓尽量放空大脑,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在脚上,让自己不会下意识去猜测脚下踩的是什么。
最后看来,这样的尝试效果并不明显。
如何看出?卫睦仓逐渐苍白的面色,实在太明显。要是打个比方的话,跟那个拉了一晚上肚子的人的脸色,没有区别。
卫睦仓见过鬼,知道人死后的生活状态,却从未面对过真真切切的尸骨。吓尿不可能,但也平静不了。
别律和鲁钧还好,毕竟虚虚飘着,脚下没有实感。而且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面对这些心中平淡得很。
只是满地尸骨,鬼气冲天,却不见阴魂,实在说不过去。
别律冰凉的手轻触了一下卫睦仓的后背,“要是忍受不了,我们再想办法吧。”
卫睦仓被冰凉一激,心中波澜稍稍平稳一些,舒了一口气,“我还好。”他看了看远处,却看不到边际,“还是继续走吧,这里不是停歇的地儿。”
这个地方是山地,虽没有拔高入云的山势,但合该高高低低有起有伏。卫睦仓远眺,草深不见人,但大致上平坦无垠。怪就怪在平坦无边际,这样的地形根本不会出现在山中。
经历过的磕磕碰碰多了,卫睦仓也不难想出原因——这里恐怕也是幻境。
幻境里走来走去,安不安全卫睦仓不知道,但留在原地不动肯定不安全。
因此,卫睦仓脚下犹豫,但最后还是继续前行。
前路不知尽头,脚下的感受愈加清晰。
卫睦仓内心麻木,脚步越来越快,好似听不见脚下频繁的声响。
可是再怎么强装麻木,他越来越快,以至于从走变成了跑,跑的不管不顾。
别律和鲁钧注意到卫睦仓的异状,可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,卫睦仓就不见了。
“他跑去哪儿了?”别律道。
鲁钧看着卫睦仓跑去的方向,“这到底是什么地方?”
别律沉声道,“谁知道,小心一点,我们赶紧去找一下卫睦仓。”
鲁钧:“嗯,他今天有些不对。”
“先别说这种话了,赶紧找人。”说完别律率先离开。
这边二鬼寻找卫睦仓,那边卫睦仓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他们走散。
不知道是动作支配了大脑,还是大脑放肆了动作。卫睦仓整个人忘我地跑着,等摔进了一个大坑,皮肉受了苦,意识才逐渐清醒。
卫睦仓陷入片刻迷茫,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。接着,大脑被浑身的痛楚刺激,渐渐开始恢复了运转。
额头上有什么东西低落下来,卫睦仓摸了摸,摸了一手血。不止如此,手上,胳膊上,大腿上,哪里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。
他干了什么来着?
想了那么一会儿,卫睦仓终于记起来了。
好像是因为害怕,我越走越快,越走越快,但是总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让我毛骨悚然。我怕极了,所以我跑起来了,对,我跑了,朝着自己不知道的方向疯跑。跑着跑着,就掉到了坑里。
卫睦仓抬头看向只能窥得一丝阳光的洞口,愣了愣。
这里是哪儿?别律他们呢?
知道自己可能走散了的卫睦仓猛然站起,又因伤痛马上摔地倒下,泥灰扑进眼中,传来阵阵刺痛。极致忍耐下,只有几声闷哼从嘴里发出,胸口大幅起伏。
“你快要死了。”
耳边突然传入一句冰凉飘忽的话,卫睦仓刹那间屏住呼吸,不敢有任何声响。
“哈哈哈,胆小鬼。胆子这么小,怎么敢跑到这种地方来?来白白送死?给杭家免费当小白鼠?”
因“杭家”二字,卫睦仓在意起说话的人,但打量了四周,没发现说话者的身影。
“别找了,你找不到我的。赶紧离开吧,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。”
“你是谁?”卫睦仓道。
“一个死人罢了。”那声音幽幽道。
“这里没有死人。”卫睦仓不信,重重咬出“死人”二字。
那边默了默,“确实,哪还有什么死人?是我说错了。确切来说,应该是鬼吧。”
“鬼?”卫睦仓道,“你出来让我看看。”
一声嗤笑不知从何处发出,“现在又不怕了?你刚才的丑态才更有趣呢。”
“世上我最不怕的就是鬼。”恶鬼忽略。
“哦?”那边完全只当他是说笑,“都说了我是鬼了,你怎么能看得见我?”
“我看得见鬼。”卫睦仓道。
“那倒也对。”他道,“我在这里困了这么久,只有你听得到我说话。”
卫睦仓以为他是被符纸控制了,便道,“我把你放出来,你带我上去。”
“真会讲条件,不怕我直接走了不管你?”
“就凭你还愿意说话,而不是冷眼旁观。”卫睦仓道。
那人默了半晌道,“你帮不了我,因此我也不会帮你。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?”
“是杭家人把我困在了这里,也只有杭家人能把我放出去。”
这是卫睦仓第二次听到“杭家”,“杭家是不是有个儿子?”
“你知道?”
“我认识。”
“啊,他竟然还没死?”
卫睦仓:“他为什么要死?”
那人没有回话,只道,“自己出去吧。安静了这么多年,你出现后可不是一般的吵。”
“我受伤了,出不去,只能在这里吵你。”卫睦仓道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话题又绕了回去。
卫睦仓:“找杭家的儿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