惮祢衡的这个爵位,只是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,而且容易引来政/敌的攻讦。
思来想去,似乎还是只有把人晾着这一条路可走。
曹操一想到祢衡那副狂态就心里腻歪,他按下蓦然升起的几丝恼怒,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,按照老态度来对待“祢衡”。
他可不想在祢衡给他敷衍地行完礼后,自己还要回一个面见侯爵的礼节。
目前只有官职与加封,还没有爵位的曹操刚蛋疼地决定好“应对祢衡方针一二三”,就接到“祢衡”求见的通报。
曹操深吸了口气,让人带“祢衡”进来。
郑平一进门,就看到曹操那张表现出不欢迎的脸。
他不由挑眉:
“想来是衡来的不巧,竟在司空犯头疾的时候过来叨扰。”
平白被说“犯头疾”的曹操第一反应以为郑平在咒他,仔细一回味,才意识到祢衡应该是在讽刺自己摆脸色给他看,又或者在内涵上次自己故意装病不出面,放任郗虑找他麻烦的事。
曹操心中不悦,面不改色地讽刺了回去:“无妨,孤知祢衡向来不识眼色,不会怪罪。”
郑平过来不是找曹司空吵架的。刚才的那一句不过是顺着祢衡这一人设的随口问候,毕竟要是对着曹操一张臭脸,他还能当做看不到,那他也就不是“祢衡”了。
因此,他没有跟曹操抬杠,而是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。
见他如此“自觉”,曹操眉宇一跳。但曹操终究没说什么,只冷冷地询问:
“你今日来,所为何事?”
“衡离家已久,欲启程回返。”
听到这个答案,曹操差点咬住舌尖。
虽然他每天都在期待祢衡早点卷铺盖滚蛋,但当郑平真的提出离意的时候,曹操一点也不想爽快放人。
原因无他,就跟祢衡喜欢和他对着干一样,他也看祢衡不爽,不想让对方顺利地达成目的。
所以曹操故意开口:“你不过是一介白身,去找县衙便可,何必过来找孤?”
听到曹操称他为“白身”,郑平没有辩驳,更没有拿出侯印的打算——尽管他猜测曹操八成已经知道他身负爵位的消息。
他随口道:“即便我向县衙申请传书,他们也会向你通禀。总归是要经过你的首肯,何必多此一举?”
他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曹操如今对许县的掌控力,让曹操不由双目一凛,重新打量了他几眼。
未看出任何异常,曹操收回目光:“你如此开罪孤,哪来的胆气请孤替你开这份传书?”
“司空是个聪明人。利己利人之事,为何不做?”
这是“祢衡”第一次夸赞曹操,可曹操一点也不觉得愉快。
正如郑平所言,他要走,曹操绝对放炮庆祝,恨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。因此哪怕不爽祢衡,想要祢衡吃瘪,狠狠地为难他,却不会真的卡着送他走的通行文书,反而恨不得送他十份、百份,让他早日滚蛋别凑自己跟前碍眼。
可要真的就这么顺他的意,曹操又觉得不爽至极。
他的不爽,不只因为必须顺着祢衡的意,帮他开具通行用的传书——如果不给祢衡开,让祢衡一气之下留下来继续和他死磕,他只会更加不爽,说不定还会被气得英年早逝——还因为祢衡有恃无恐,精准地看穿了他的行事风格。
曹操之所以同意在许都宣扬“青杏大盗”的假消息,并非为了祢衡(想也知道不可能),而是为了自己。
他准备出兵再次征讨张绣。在周遭虎狼环饲的情况下,祢衡的提议让他计上心头,决定顺水推舟,激起城中诸户的警觉,让世家大族自发巡戒,寻找并揭发可疑之人。
曹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想要征讨张绣的想法与对世家们的算计,他心知自己这个决定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疑虑,尤其是祢衡的怀疑。至于祢衡可能因为看穿了他的打算,故意设饵,引他心甘情愿地跳下……曹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假设。
直到方才意有所指的“利己利人”之言,猛地敲响了曹操心头的那口警钟。
他沉下脸,让侍者取来笔墨与官印,潦草地写下用来充当通行证的传书。
“祢处士心思沉重,又狂悖无端,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,死在道上。”
这倒并非诅咒,而是威胁。
曹操确实被他激怒了。
郑平对这个威胁毫不在意。他收了传书,即刻就走,在离开堂室之前,他侧过头,对那份威胁予以回敬:
“衡定不负司空的期望——待归家探亲完毕,再来与司空畅言。”
——谁说拿了通行证就要滚蛋?我不过是回家看看,既然你这么讨厌我,我一定不负期望,早日回来气你。
读懂这个潜台词,曹操顿时脸色铁青。
第23章 狂士楚歌
郑平顺利达成“三气曹操”的成就,带着曹操亲笔撰写的传书,翩然离去。
曹操自恃身份,即便被郑平气得够呛,也不能出尔反尔收回写好的传书,只能干瞪着眼,瞠着郑平逐渐远去的背影。
等到郑平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,曹操收回目光,揉了揉胀痛的眉心,极快地压下所有心绪,沉着脸处理案上的公文。
随侍的仆从一个个吓得腿软,将头埋得极低,对“祢衡”这种刀尖上作死还能活得稳稳当当的人表示由衷的佩服。
……
郑平倒不是故意去气曹操,可既然临走前被曹操威胁了一通,以他率性而为的性子,怎么都不可能忍气吞声。
什么都可以吃,只有亏不能吃。
他把握着反击的度,既在虎面上拔了一根须,又不至于让老虎恼极发狂,艺高人胆大地走完钢丝,拍拍袖子全身而退。
他之所以敢这么做,除了通透人心的本事,也因为他有足够自保的底牌。
郑平将传书收入衣襟内侧的囊袋中,正准备离开司空府,在迎面而来的小道上见到一个唇红齿白,皮肤格外白皙的少年。
那个少年不过束发之龄,穿着带花的精美衣裳,行步间透出几分雌雄莫辩的柔美,成功地让郑平停住脚步。
这个少年他曾见过……怎么就几日不见,人就成了这样?
郑平回忆初见时的情景,很确定他当时见到的少年虽然同样秀气,但身上是很明显的少年郎气质,绝没有现在这股让人说不上来的……违和感。
又想到此人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“女装大佬”之名,郑平刚升起的一丝疑惑很快便被打散。
“何大公子。”
既是迎面碰上,郑平没有故作未见之态,淡淡地打了个招呼。
何晏见郑平竟然主动与自己招呼,吃惊不小。他迟缓了半拍,朝郑平行了个士礼:“祢处士。”
郑平泰然受之,视线落在何晏那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