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祝脸上没什么表情,亦道:“许久不见。”
唐元拍拍谢云阙肩膀,侧头吩咐旁人:“你带点人去处理一下事情,整个庄子都要照顾到。”
他说完看了看不远处那尸身:“还有你师兄。”
见那弟子领命去了,唐虚问:“爹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?”
唐青祝看他一眼,唐虚会意,摇了摇头。
唐青祝皱皱眉,抱起双臂来,看着唐元。
唐元触到他目光,声音有点发沉:“子告,这事说来话长,等这头收拾好了回去说成么?”
“就在这里说,赶紧的。”唐青祝不耐烦地道,“一次性讲清楚,我不想再待在这宅子里了。”
唐元跟谢云阙对视一眼,向后挥了挥手,众弟子默不作声地施礼离开。
谢云阙却转向了唐虚:“守白,你没发觉谁不见了么?”
唐虚淡淡地瞥他一下,面上无所谓,心里其实在盘算。
片晌,他脸上不屑的表情突然僵住,有点艰难地问:“爹,二师兄不是跟着你留在庄子里的么?”
唐青祝不动声色,心里已将事情连了个七七八八了。
唐元叹了口气:“月前我发觉你二师兄有点不太对劲,但是忙着其他事情未曾多加注意。”
唐虚皱紧了眉:“不会的,二师兄他……”
唐元不开口,唐虚立即道:“那二师兄现在在哪里?”
这话问出来却无人应他。
沉默片刻,唐元接着道:“二月初二那一日,你大师兄回来,也带来了一个消息。”
唐虚终于正眼去看谢云阙。
谢云阙还是那般温和的模样,道:“众师弟妹皆以为我在大罗山,其实旧年刚过我已出山,是被太原任家请去的。任家地界上有个村子,活物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,只剩下些花草枯杆。”
冥鸿忍不住问:“是幻境么?”
“不全是。”谢云阙道。
耳边离火舔舐槐树的声音渐低,唐元道:“应当是个迷境,身处其中时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,我拼尽全力留了一丝清明,迷迷糊糊间觉得事情不对,才会让守白先走。”
唐青祝听至此处终于有了反应,道:“即便是迷境,也该是入夜之后才发动的。”
唐元简单地答:“内贼。”
唐虚惊道:“爹你的意思是……所以大师兄带着我入山,路上来伏击的就是二师兄?”
唐元:“这么些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。”
“伏击?你二人是怎样逃脱的?”唐青祝问,“内贼做事这般不周全么?还能让你们去大罗山搬救兵?”
谢云阙:“诈死。”
唐青祝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,不曾顺着这话说下去,又问:“既是早知有危险又不通知大家,族长这一番是拿整个庄子当诱饵了?那冥鸿与我便是你捏着的匕首,先来撬个缝让你们好破局?”
冥鸿似乎觉得他这话不妥当,阻止道:“师父。”
唐元也不生气:“不是诱饵,你们不曾入迷境我也没想到。这一番只是不愿打草惊蛇,因为我一早便知逃不出去,入山考核那日,我与凤歌已发觉此处是有进无出了。”
“唐掌门……”冥鸿开口喊了一声,被唐青祝扯了一把。
二人对视一眼,冥鸿住了嘴。
唐元见他不曾说下去,接着道:“迷境是入了夜才发动的不错,但种子想必是早已种下了。”
唐虚诧异:“爹,可是我能离开庄子,还有大师兄。”
唐元闻言看他,目光忽地柔了下来:“你忘了,你师兄那一年自南海求来一颗避尘珠,一直在你身上。”
唐虚一怔,谢云阙接口:“其实那珠子我并不知是否有用,只是与师父商量了一下,没成想正巧碰到这万一了。”
“你大师兄身揣离火,虽不能直接破那迷境,却也不会轻易被迷了去。”唐元道。
唐虚声音有点抖:“那二师兄……”
一片沉默。
“就是方才那黑衣人。”唐青祝见他师徒二人皆不开口,直接了当地替他们说了,“事情连一连就八九不离十了,算不得怎样高明。”
“可这是为了什么?”唐虚声音一下子提起来。
谢云阙温和地瞧他一眼,道:“方才太原的事情没说完,我过去探查了一番,发现地界上有一巨大的迷阵,破阵之后才知道村子里所有人都死了,尸骨皆在自家榻上,像是死于睡梦中。”
“那还是阵法?”冥鸿问。
“不是。”谢云阙解释,“阵法只是为掩盖尸骨,源头只可能是迷境,只不知它是如何运作的。”
“这迷境来得奇怪,防不胜防,即便我身处其中也不知它从何而来,亦不知有何解法。”唐元慨然,“幸好这一回进程被打断。如今烧了这作祟的大树,也便相当于绝了这迷境的根,为时未晚已是大幸。”
唐虚依然处于震惊状态中,只是重复:“为什么?”
启明星亮了起来,火光终于只剩杂乱中的一点余烬,槐树身躯消失于离火中,不曾被烧着的蜀葵花七零八落。
唐元与谢云阙复又沉默。
半晌,唐青祝忽然冷冷一笑,吐出三个字来:“人魔蛊。”
冥鸿怔怔,想起今夜刚进这祠堂时就谈论过这话题,不由得问:“师父你说什么?”
“人魔蛊。”唐青祝勾起嘴角,“不是么唐掌门?”
他说完突然拂袖转身:“冥鸿,走了。”
冥鸿不明所以,却依然立即抬步跟了上去。
“子告叔!”唐虚急急喊了一声,想要追上二人,却被唐元拽住了。
这厢甫一踏出唐宅大门,唐青祝已一把抓住冥鸿手腕,手上下了死力气。
冥鸿担忧地喊:“师父?”
“别问。”唐青祝咬着牙道,“先带我回去。”
半明半昧
冥鸿忙应了一声,食中二指扣在一起吹响口哨。青冥飞出,带着二人飞速朝着庄边掠了去。
及至到家坐在堂屋里,唐青祝依然沉着脸不发一语。
须臾,天终于大亮。
经过夜里一场兵荒马乱,冥鸿此时只觉得眼皮子极重,他很少有这般疲乏的时候,强忍半晌还是打了个哈欠。
唐青祝一直不曾转脸看他,只道:“你去睡会儿罢,不必打地铺了。”
冥鸿正要开口,他又道:“睡了起来问。”
细瞧着他神色,冥鸿点点头,慢吞吞蹭到房门口又回头:“师父那你呢?”
“别管我。”唐青祝简洁道。
冥鸿这几天摸索着他的脾性,也渐渐有了点眼力见儿。忖着目前不是说话的时机,他安静地搁下剑烧了水来,替唐青祝泡了茶。
他将茶碗放在几案上,不等唐青祝再开口,立马转身进了屋子。
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。
冥鸿本想着稍微躺会儿便好,不曾想一碰到榻就像碰到咒术般,即刻沉入了没有梦的睡眠中。
堂屋里唐青祝一直枯坐着,最后茶都凉透了,他才端起来一饮而尽。
而后他摩挲着那碗壁,看着外头的阳光。
光从东边来,越过围墙,在院中间留下一条线,整个院子便呈现出半明半昧的景象来。
大概是盯着那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