垂下的细柳, 一边偏头问:“刚刚怎么不解释?”
是正常询问的语气。
但她眼角眉梢俱是不加掩饰的揶揄,活像一只摘得葡萄正洋洋得意的小狐狸。
戚昀负手, 好整以暇道:“你是我的,同我是你的,有区别吗?”
孟怀曦想了想,好像真没什么区别。
不对, 什么你的我的, 平白臊得慌。孟怀曦以手作扇,在脸颊边扇了扇。
她从前以为自己就是个脸皮厚的,没曾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。
戚昀忽地道:“娘子?”
“……”
孟怀曦整个人骤然熟透了。
戚昀却不肯放过她,长眉轻挑。
“礼尚往来, 阿萤是不是也当改口了?”
孟怀曦张了张口, 差点没被他带偏。
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妻,哪有这么快改口的!
但戚昀过分锐利的脸近在咫尺, 温热的鼻息扫在她脖颈边,平常端肃冷凝的气势变得黏黏糊糊,总叫她有种难以喘息的凝滞感。
“瞧着时候不早了,等整理完东西怕是来不及拜会崔先生,我、我先去了。”
她说着,快走两步穿过廊芜,也没管戚昀,先行溜去了仰止苑。
“松子糖不吃了?”他举起手中纸袋晃了晃,扬声缓道。
“都送你!”
戚昀喉头一滚,站在原地低笑出了声。
小姑娘的背影越跑越远,途中差点一个趔趄,还好扶住了廊柱,只是脚步明显不如平常稳当,想是心绪大动。
他咬了一口松子糖,意有所指般悠悠道:“下一回,可不会这么容易了。”
……
孟家对于他们来说,着实关系过于复杂。戚昀此行是陪着孟怀曦探访故地,也是意在打理旧交遗物。孟将军走得突然,手底下有很多要紧的文牍没来得及移交,许多事都成了无头悬案。
戚昀在孟将军的书架墙边敲了敲机关暗括,暗格应声打开。
而孟怀曦坐在曾经的闺房中,将几个月前匆忙之中没来得及打理的东西整理出来。她此行还有一个目的,是想给原身立一个衣冠冢,打算将人安葬在孟将军夫妇身边。
要立衣冠冢,自然需要原主旧物,再加上她带来的安魂物什,与柳老夫人想带给孟夫人的长命锁等等。
都是些琐碎的小玩意。
悄然间暮霭从窗边爬进来,再是动作迅速也赶不及拜会崔娘子。
孟怀曦叹口气,索性慢慢来,事情总要一件件做的。
诗笺集里压着半阕周邦彦的词,其中三句被少女用朱笔勾描出来,打了好几个圈。
但再多的便没有了。
世家大户讲究含蓄,越是历史底子深厚,越是羞于表达情爱。而崔娘子教导下的原主,是很传统的大家闺秀。
哪怕是咏花说景,在土生土长的贵女眼中,这半阕词都太过露骨大胆。
这样的少女心思只能在诗集中蒙尘。
但孟怀曦是不在乎大胆不大胆的。
她甚至想,在戚昀面前她老是被本能的羞怯左右,总要想法子找回场子。
这个词就不错。
孟怀曦莞尔轻笑,从怀里拿出一方桃粉素绢,捉笔誊写下一行字。
末了,她还嫌不够,从笔架上挑来细毫笔。
彩墨颜料一字排开,孟怀曦细细勾勒,停笔前凝视半晌,灵机一动又画了两笔。
那粉绢上缀着细细的桃花,形似她自己的Q版小人晃着短腿坐在墙上看花。
孟怀曦意犹未尽,本还想画一个小戚昀。奈何版面不允许,只好等下一次有机会再说。
*
暗格中有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军报,但信封上特殊的军漆印又被人为毁去的痕迹。
戚昀眉心微蹙,想必在孟将军亡故之时便有人来找过。
其他的事暂且不提,孟将军手中最要命的是能够号令御前朱雀卫的令牌。
但好在这最重要的朱雀令阴差阳错间落在了阿萤手中,才没至于酿成大祸。
戚昀按了按眉心,放在她那里很好。
这一支本也是培育出来想保护她的,只是这一份礼物从前却未能送出手。
“咚——”
一个不打眼的石团从洞开的户牖里扔进来。
戚昀挑挑眉。
那石块上绑着一方女儿家的绢帕。
很熟悉的纹样。
戚昀扬眉,将包着鹅卵石的绢帕拆开。他眼中宠溺藏也藏不住,手指压在案几上,细细地瞧。
绢上是半阕名声不显的词,少女字却格外飞扬。她写:
“我爱深如你,我心在、个人心里。”
没有署名。
但末尾画着一个坐在墙上看花的小人,像极了他心尖尖上那个小姑娘的缩小版。
戚昀一下子低笑出声,眼眸中乍然冰雪消融,好似万木回春。
这便是他的殿下。
若是真心爱慕一人,她是不会讲究“子宁不嗣音”的矜持,也不会有“只凭纤手,暗抛红豆”的含蓄。
只会说:
我爱深如你。
我心在,个人心里。
他心里熨帖极了,像是浸润在一片温泉中,温暖乍然浸透四肢百骸。
孟怀曦不知何时绕到了案几边坐下,撑着下巴看他:“如何,尧沉哥哥?”
戚昀抬眼凝视她,眼底更见炽热。衣袖带过案上用布条蒙着的长条形物什,万籁俱寂中杂声格外响亮。
“铮——”
琴弦嗡鸣。
他显然想做些其他事,却骤然被这东西打断,眉心紧皱,脸色沉了几分。
孟怀曦抬起头瞧了一眼,只假装没看见。
“我……”
她突然卡了卡,不知道如何去称呼孟家夫妇。最后还是遵从以前的叫法,道:
“我娘从前好琴,这一尾该是她的珍藏。”
“好琴。”
戚昀吁口气,勉强转移注意力。
有的是机会,不必心急。
他背脊直挺,手掌下压,宽袍带风。手指捻过琴弦,初初弹奏几个音,叮咚起伏。
孟怀曦正握着香箸摆弄香炉,这一听便愣了一下。
他弹的是那首凤求凰。
琴声如流水倾泻而出,他修长的手指在七弦中抚弄,漂亮得像是艺术品。
都说以曲观人心,这话不假。
室内很静,没有雨声喧扰,琴曲中透露出的弄琴者的人愈加明显。
孟怀曦放下香箸,镂空金盖叩在莲花样香炉上,淡雅的香雾袅袅腾空。
半阕毕。
戚昀手压琴弦,抬了抬下巴,唤道:“过来。”
他抚琴时和平常不一样,总是稳重不见,轻狂有余。
孟怀曦却觉得这样的他格外迷人。
她从前听说过,那个意外病逝的戚世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。
若是他没有经历过这样多的风雨,平安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