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来,几乎就能拼凑出大致的真相。
却是她狭隘了。
在宫里待得太久,会让人看不见人间,这话说的不假。
他搁在锦被上的手掌由于过分用力,甚至微微痉挛。孟怀曦皱着眉,覆上他的手背,动作温柔的解开他紧握的手掌。
“轻一点。”
戚昀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从前的事,现在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。他很直接地问:“想知道过去的事?”
孟怀曦含糊道:“想,也不想。”
想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,又害怕过度的回忆激起应激反应。
戚昀像是能看出她的顾虑,长眉轻挑:“我尚且没有那么脆弱。”
孟怀曦腹诽:是是,就是会不小心激发病娇模式。
“有看过斗狮吗?”戚昀看了她一眼,坐起来又问。
孟怀曦没有反应过来,机械地放了个枕头在他腰后。戚昀想着又皱了眉,自言自语道:“应该是没有的。不要去看,会吓到。”
孟怀曦没抓住重点,只是想,难道她看上去这么弱鸡,会被个角斗吓到?
戚昀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,缓缓道:“……把所有看得上眼的狮虎豺狼放在同一个笼子里,拿自由或是厚禄引诱,让他们自相残杀。”
“最后只用层层比斗中活下来的优胜者。”
孟怀曦了悟,这就是另类的养蛊。以活人为蛊,养出最威猛的蛊王。
“虎豹强大起来会就想要挣脱这个囚笼,我们从很早就开始计划,最后也成功了。”
戚昀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。为什么说是面无表情呢,因为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,眉毛都没有弯一下。他的音调很平,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东西:“他自以为聪明一世,临了被自己养出来小虫子反噬。”
这个他应该是指的那个幕后组织者,孟怀曦想。
“只是代价太过惨重,先前那一处演武场……活下来的,只有我。”
也只有他所在的这一处这样惨烈。
戚昀沉默了好一会儿,又说:“本可以不这样的,是我没有安排好。”
世界上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三个字,大概就属“本可以”了吧。
戚昀头疼得厉害时,偶尔会想,那时候他本可以打听到更隐秘的消息,本可以……控制住自己的。
怪不得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一再小心,走一步想三步。
孟怀曦叹气。
“任何一种反抗都会付出代价。”
孟怀曦眼底有明显的青黑,没忍住打了个呵欠,趴在他手边,道:“或许你会觉得我这话说的轻巧,确实,我没办法感同身受。”
“但既然是自己选择抗争,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丢掉性命,也不会有多少让人牙酸的后悔情绪。”
顶多有些遗憾罢了。
遗憾没能去看更广阔的、外面的世界。
她眼里浮出零星回忆的神色,不沉痛,甚至有点不放在心上的散漫。
以己度人。
如果让她来选,也一样会拿起刀。
没有别的高大上的理由,只是不甘心一辈子蜷缩在阴沟里当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,也不乐意任由旁人摆布。
孟怀曦这样说:“个人抉择,与旁人无尤。”无论什么决定,只要不牵涉到旁人,那就是一个人的事。
风险与机遇同存,这是她信奉的原则。
戚昀眼尾眯起,语气有点危险:“所以你想离开,也是个人抉择?”
孟怀曦语噎,这个人怎么还带翻旧账的。
看着她哑口无言,戚昀竟然低低笑了起来,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又开始作祟。
孟怀曦:你是什么新式幼稚鬼吗!
戚昀倾身,捏了捏她的后颈肉,力道不重,就这样让人靠过来。
“还走吗?”他抵着她的额头,手掌从背脊向下顺。
孟怀曦并不直接回答。
怎么忍心一走了之呢。她闭上眼,就那样往人怀里靠,叹息着:“败给你了呀。”
第44章 阿姊
戚昀卧床养病, 孟怀曦索性还住在宣政殿,这几日差不多是衣不解带的照顾。
他一天里最多醒来四、五个时辰,孟怀曦同徐太医商量着药疗与施针双管齐下, 渐渐对这棘手的病症有所控制。
博山炉中香雾袅袅腾空, 带着一股特殊的草药香气。
不浓郁, 也没有熬制出来的中药特有的苦涩, 极具她个人特色。
戚昀闭着眼,只觉涨疼的太阳穴渐渐有所缓解。他坐起身来, 下意识向殿中张望,瞧见她衣裳穿得单薄,便又皱了眉。
孟怀曦跪坐在几案前,一手点在纸笺上,一手握着香箸。她肃着一张脸, 神色尤为认真。
戚昀赤脚踩在地上,脚步从绒毯上踏过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, 他手臂间搭着一条银线织就的玄色大氅。
温暖的大氅迎头罩下。
孟怀曦抬起头一看,戚昀微抿着的唇微微有些泛白,神色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。果然,就是他这样极能忍耐的性子, 也被背脊上的箭伤与头痛折磨得够呛。
孟怀曦赶忙把香箸放下, 弯腰把过他的脉搏。
脉息比之前几日更加沉健有力,是缓慢康复的征兆。她松了口气,弯眉道:“今天醒的要早一些。”
戚昀目光掠过她眼底渐青的阴影,又搭下眼皮:“让阿萤劳心了。”
像是在怨怪自己这病拖累旁人。
孟怀曦半转过身, 拍拍身边的位置叫他也坐下来, 道:“。”
戚昀嗯了声,手指按着太阳穴, 看上去很用力。
孟怀曦有些紧张:“我今日换了一张方子,是不是这香让你难受了?”
戚昀头枕在孟怀曦膝上,蹭了蹭她的手心:“没有,只是有些累。”
或许是生着病的缘故,他最近点亮了一种名叫撒娇技能,而且总能在不经意间达到技能翻倍的效果。
孟怀曦着实没法抗拒,她手指穿过他披散着的长发,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。
虽然现在他们看着还差着辈,但严格意义上算起来,上辈子他确乎是比她小上几月的。再者,两辈子加起来,她其实很老了?
怎么算都是她比较年长,他会撒娇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
但是他又确实很少有这样类似撒娇的动作,孟怀曦忍不住想,可能陛下的心理包袱有这么大——
孟怀曦想得出神。
被忽视的戚昀却是皱了眉,捏了捏她手背上的肉窝,出声道:“在想什么?”
孟怀曦语气微妙:“陛下有过遗憾么?”
戚昀手指间挽着她一缕长发,该做的都做了,想要的人也在身边。那些不可挽回的旧事,自然也不是能靠遗憾就挽回来的。
他从她膝盖边直起起来,眉尾上挑,“没有可遗憾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