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云吞吃的差不多,画舫上的三彩琉璃灯也亮起来了。那船上灯亮的瞬时, 舞乐之声也跟着响起, 声势浩大, 引得路上的人皆侧目。离着沈问歌最近的云吞摊老板, 不由得感叹:“这望月楼一年比一年招摇了。”
而招摇的罪魁祸首坐在摊前,仿佛也第一次看见这画舫一样,目光灼灼地同他们盯着一处。
老鸨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下, 袅娜的下了船后,一队人站在她身后,摆出阵仗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收拜帖。只有持着望月楼发出的邀约, 方能登舫游河。其中的人选,是沈问歌比量着前掌柜花名册,审度过后的结果。
沈问歌在无言盯了一会儿后,才开口道:“看见队伍里面那个低调的黑色衣衫的人了吗?那是太子太傅家的独子。离他不远的四处环顾的那位是开国伯......”
她一一看过所来之人, 挑着有身份之人低声为谢若卿讲解。
沈问歌在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,不由得挑了挑眉,没有再继续同谢若卿讲解。
这话起的突然,结束的也突然。谢若卿听的正认真,不由得看向沈问歌,只见她眉眼含笑,也没有为自己的举动解释,只是道:“我觉得我需要再要一碗云吞。”
还未等她动作,一个走路仿若带风的人影直奔他们而来,正是趁乱溜出宫的裕阳公主。
谢若卿被这突如其来之人吓了一跳,手已然摸上他今日出门特地带出的防身之物,但是在看到沈问歌和来人相熟之后,才悻然收回手。
好在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。
裕阳公主向周围看了看,发现沈问歌除了带了个脸生的丫鬟之外,再无其他人,不由得问:“只有你自己出来赏灯?”
沈问歌只当她是在问祁衍,点头道:“是。”
裕阳精致打扮过的脸上不由得闪过失落,但转瞬消失不见。
沈问歌同裕阳公主今日皆是男子打扮,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秀气,谢若卿默不作声跟在一边,却是忍不住的去瞧着画舫出神。眼见岸上之人都已经有序上船,沈问歌才站起,带着两人奔着护城河而去。
老鸨早已等候多时,见沈问歌到来,恭敬非常:“按照您的吩咐,一切都照常运作。”
沈问歌颔首,望着雕梁画栋的画舫之上,已有两三聚集的人群,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。她方才在人群中也见到不少相熟的人,祁景和萧思也在列。
既然来都来了,那就好好玩玩再走。
她没有犹豫,带着裕阳直接踏上船。
谢若卿跟在后面,再踏上船板的一瞬,他回过头去看街上各色行人时意外发现老鸨正在左顾右盼,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。
应该是在等什么大人物吧。谢若卿并没有在意,在巡视过百里人潮后,无比自然的提起裙边,上了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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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景早就收到了拜帖,但是他对于这种事情从不上心。他从心底里不会想和望月楼惹上一点关系,他也留恋于烟花之地,那同祁衍有什么区别。虽然现在他的好弟弟风头正盛,听闻还主动请缨去京郊剿匪,现在也未曾回来。
祁景现在反倒是希望他就此消失才好。自从上次他中毒的事在府中掀起风浪,赵氏现在还被软禁在那方寸院落中,终日不得出。父亲的态度自然也是一落千丈,连带着需要回将军府的他也没有好脸色瞧。
他明明......已经很努力了。谋取官职,努力的去封侯拜相,凭什么就比不上什么都不做的祁衍在父亲的心中更占分量。
凭什么?
除了祁衍,自然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骄纵无度的沈家嫡女,让他愤恨。
父亲的偏心以及祁衍风声的转变,让嫉妒和功利心占据他全部的空暇时间,连梦中都是祁衍得意的脸。尽管不想承认,但是他就是在害怕。害怕那个从出生之后就压他一头,处处都优秀过他的祁衍再次出现。
在他焦虑难安时,有人想拉他一把。
是萧思。
哪怕是萧思瞒他,将毒药调包,他现在也能原谅。
至于为什么,显而易见,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,那就是祁衍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。自小读兵法的祁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。他们约定着,要先下手为强,将祁衍打压的再也翻不了身。
这次祁衍去剿匪就是机会,而祁景此番和萧思一同来这画舫,除了要结交权贵之外,自然要做点手脚,替他的好弟弟好好的‘打点打点’。
他们之所以敢来,就是笃定了祁衍一定会来。毕竟这次望月楼出画舫,秦月是一定会到场的。有秦月的地方,自然会有祁衍。
马上就要到开船的时辰了,现在人来的七七八八,热闹非常。画舫之上笙歌燕舞不断,丝竹声将河中船舫的倒影搅得一团乱。萧思站在他的身侧,正在同人打着招呼。
祁景不善交际,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,偶尔会打声招呼。他注视着画舫上的人们,没想到,偶一抬眼看向船舷处,他就看见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——
沈问歌,以及她身边用折扇半遮脸的裕阳公主。
怎么会?
而他身旁的萧思这时候自然也发现了不对,方才还笑着的脸 ,瞬间阴沉下来,对着祁景道:“她怎么会带着裕阳公主一起来?”
皇城里谁人不知裕阳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,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丢了。沈问歌同祁阳公主两人交好,若是沈问歌或是祁衍在这里出什么问题,被裕阳公主回去告一状......只怕牵连的就不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。
两人四目相对,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些端倪。这次的动作又要被沈问歌打断了。
上次也是。祁景思绪翻涌,不知为什么,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祁衍府中见到沈问歌的时候,她对他说的话。
“亏心事做多了,还是小心为妙,报应不知道何时就来。”
或许她知道什么。祁景看向沈问歌的眼神不自觉的更加阴狠。
萧思到现在也没能看到祁衍,现在也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沈问歌的身上,他危险的眯起眼,注视着她身后的那个瘦弱丫鬟。
那个丫鬟不对劲。她跟在两人的身后,脊背挺得很直,防备的姿态甚是明显。他偶尔也会抬起头扫视船上的人,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。
看她神色,她所防备的不是船上的人?
那就只能是自己主子了?
这个念头像是野草,被风一吹开始狂长。萧思看着主仆三人消失在船桅之后,不由得附耳过去,同祁衍分享着自己方才所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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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若卿从上来之后就觉得不对劲,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一样。他也有过流落街头的悲惨境遇,知道气氛这个东西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