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竹。
再这么下去,再这么下去……
这几乎叫人不敢想。
还有豫王燕寻竟然也出来凑热闹,派人散播谣言,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燕华无能,应当改立豫王。原本这样的计策太过浅显直白,可在这样的危难关头,竟还真的有人为此动摇了。
朝野上下,有识之士无不摇头叹息。
宫苑之中,姜予辞动作轻柔地替燕华揉按着太阳穴。如今,他好看的眉即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微微蹙着,看着便叫人心疼万分。
姜予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,抚上他眉间。
——却把燕华扣住了手腕。
他的动作很轻,也并非抗拒的姿态,是以姜予辞只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忽然坐了起来,不知道这是怎么了。
燕华沉吟片刻,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,抬眼定定地看着她:“予辞,我决定……亲征。”
熏风入弦窗,窗外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得像是燃烧一般热烈而烂漫。
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,清凌凌如一泓秋水,又像是万千孔明灯点亮的夜空,盛着星河万里,朗月清梦。
他的眼里满是对守卫北昭的决心,和对她的不舍。
姜予辞怔怔的,半晌才应了一句:“好。”
燕华忽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。
馥郁香气盈满怀,窗外桃枝摇影,微风送暖,燕华的声音自上方传来,带着胸腔的振动,和他清晰得就在耳畔的心跳:“我会好好地回来的,我发誓。”
说完顿了顿,他忽地一笑,带点儿轻佻和张扬,却又有种难言的温柔:“我还要和我家予辞,共度万万年呢。”
“嗯。”姜予辞趴在他怀里,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,闷闷地应了一声。却又在下一秒被燕华抬起面孔,动作轻柔地拭去她来不及憋住的泪水:“好了,哭什么。”
燕华一手替她擦着泪,一手半拥着她,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:“乖哦,乖哦,不哭了。”
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一首不知名的古老歌谣,又或许是一个沉在水里的,不清醒的梦。
末了,他吻上她的泪珠。
——“等我。”
柔软的唇覆上来的那一刻,他低声道。
三月十九,新帝燕华御驾亲征,长街肃穆,十里铁甲银光森然,万人同行而声寂无音。
姜予辞立于城墙之上,目送燕华远去。长风吹得她的衣裙飘飘,几乎像是要飞天临仙。而在那一行人终于消失在视线里之后,她方才抬眼。
入目是灰白苍穹之下,远山如黛。
作者有话要说: 感谢在2020-03-25 13:34:44~2020-03-29 13:14: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怡然Iris 5瓶;patitofeo 1瓶;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☆、夫妻
“啪嗒。”
白玉棋子扣在木质棋盘上, 声音清脆透亮。韩子儒扬眉抬首, 丹凤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:“如军师所料, 燕华果真御驾亲征了。”
在他的对面, 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,此刻正一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,一边垂着眼皮看着棋盘上的棋局。一侧搁着的香炉里烟云袅袅, 蒸腾起如丝如缕的香气, 最终宛若藤蔓一般缠绕上门前垂下的珠帘。
不知端详了那棋局多久, 这老者方才伸出枯瘦如柴的另一只手,在棋盒中随意一捞,手腕翻转间棋子已然落定。
局势瞬间扭转。
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。寻常人于此情此景下往往或多或少会有些漫不经心的骄矜,亦或是胜券在握的自负, 再不济, 也该是步步为营的小心谨慎。
但眼前这老人却仿佛是个木头雕成的一般,除去先前落子的动作, 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木愣愣的。没表情, 也没动作。
不过倒是开了口——由此才能辨别出这其实是个活人:“恭喜摄政王, 心愿将了。”
韩子儒原本一手上上下下地抛着棋子玩儿着, 一面斜睨着面前的棋局, 闻言大笑一声,手中一抛就将那棋子丢进了棋盒。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,显然是开怀万分的模样:“那便承军师吉言了。”
他将视线透过窗户投出去。眼前隔着飞檐斗角,红墙碧柳,他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千万里之外的大好河山, 和那原本曾经被娇藏在这红墙碧柳间的一段桃枝剪影,春水流波。
痴狂色,便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韩子儒漆黑的眼眸,一如袅袅香雾攀上珠帘缀玉。
-
这是豫王妃今日在屋中转的第三十四圈。
前一段时日,豫王道是在别的城镇的暗探出了些事儿,赶去解决了。而也不知道为什么,自打豫王一走,王妃便整日里都是这副忧心忡忡心神不宁的模样。
一开始红袖他们还以为王妃这是太过思念豫王了,时间一长,不由得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:如果只是思念豫王,那王妃这整日里又是在纠结害怕什么呢?
其实楚止水害怕的,另有他事。
——楚家的探子回报,豫王是往沧州方向去了。
沧州啊。
那正是大秦北昭两国交战之地,皇上燕华亲征之处,如今战火燃烧得最盛的地方。
回忆起书房苍白的阳光下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,楚止水便抑制不住地害怕起来,几乎不敢再想下去。
燕寻他……究竟想做什么?
她转头望向窗外,辽远的天穹被精致的雕花格子切割得支离破碎,像是碎裂的镜面。
如果是她想的那样,如果是她想的那样……那她若是隐瞒不报,岂不是要害了北昭?那她,和燕寻的帮凶又有什么区别……
楚止水闭了闭眼。
北昭十九州,地大而物博。山河万里,有千里冰川,也有茫茫草原,黄土辽阔,关山明月高悬,野兽于林木间穿梭自如。民众彪悍却也风俗淳朴,她自幼以身为北昭人自豪,喜欢去市集的客来茶馆听说书人说起北昭从前的辉煌故事,再要上一碟子北昭特有的奶豆腐。
她忠于北昭。
“递牌子入宫,就说我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。”楚止水缓缓睁开眼。她听见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,可事实上她的双唇却在轻微、止不住地颤抖。
视线下移,树下一如既往地站着一个蓝衫少年,腰悬佩剑,眉眼沉静,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抬眼看过来。
看着楚止水苍白的面色,江澈微微怔了怔。
他见过的楚止水一向是高高在上、发号施令的,几时有这样脆弱又无助的模样?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抬起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