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品类的药草。
翻完一册,温雪意才发觉乌草书院的玄妙。
她先前以为书院里的花园不过是花园,看完一卷药经才晓得卓清戎在园子里藏了不少药草。
卓清戎究竟是醉心花草,还是醉心药理。
除了药经,卓清戎还给她写了七八个方子,也要她一并记下。
“卓大人听我背一回吧。”
记是不难,只是温雪意先前不曾接触过药理,总想稳妥些。
“药草与其他东西不一样。一旦有差错,后果严重,我怕出差错。”
卓清戎笑到:“怎么会,你这样细致。看到琴谱时我便猜你过目不忘。方才在书架前,你看了三遍药经,眼下又特意叫我对过。
“可惜了,倘若你不是这样的出身,必定能有所成。”
许多人夸过温雪意。田乙夸过她乖巧,林夫人夸过她聪慧,姜年夸过她机灵。
唯有卓清戎夸她能成事。
“卓大人真的觉得我能有所成么。”
“嗯,且不说什么过目不忘的事,单是不骄不躁细致耐心,你便强过许多人了。”
然而温雪意奴籍在身,想到这里,卓清戎不免叹息。
“我打探过,这些年要买你的人不在少数,姜年总不肯。你有技艺在身,听你所言,似乎还是他亲自教养,不肯转卖也是必然的。
“况且……你还对他心存情意。”
看她那日难受的模样,分明是情根深重。
“我想脱籍,离开主人。”
卓清戎诧异:“我听闻姜年格外看重你,你竟舍得?”
温雪意苦笑到:“外头究竟传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“大约都说姜年成婚后便要纳了你做妾。”
溺于情爱的女子,卓清戎见过太多太多。温雪意身负奴籍,且她又恋着姜年,倘若姜年许她脱籍做妾,倒也还算不错。
温雪意也不知是悲是喜。
假若她从小如普通奴仆一般,无知无觉,便能事事听从了。偏偏姜年亲自教养,长大后见她过目不忘,越发用心。养得温雪意奴性全无。
姜年要另娶他人,她实在难以面对。
“外头传言不可当真,主人说他今生身边只会有一位夫人。”
卓清戎面露喜色:“倘若你自己有心,那便再好不过。”
不过两日,正是姜年休沐,谷雨忽然敲门。
“大人,卓司马来了。”
一听到卓司马三个字,姜年原先的笑瞬间褪去。只冷眼望着温雪意。
“你可真是厉害。”
温雪意尚且懵懂:“怎么了?”
姜年起身开门,温雪意这才瞧见卓司马的脸面。
卓司马是……卓清风。
温雪意怎么也没想到,人来得这样快。
来的还不是卓清戎,是卓清风。
“我家小妹十分看重雪意,不晓得姜大人可否割爱。”
卓清风看他不做声,又补充到:“小妹说了,钱财田地皆不是问题。”
卓清戎四品女官,卓家家大业大,卓清风当真觉得买一个女奴,不成问题,虽说温雪意有技艺傍身,也不过是比寻常女奴价高些。
“卓大人说笑了,我从不把雪意当做奴仆,自然也不会卖了她。”
“她是我从小养大,情如近亲,什么价钱都不成。”
姜年根本不开价。
他回绝得这样干脆,没有转圜的余地。
卓家来得太快了,温雪意甚至不能补救。她与姜年之间,还存了许多秘密,姜年此时当然不肯放走她。
72
“谷雨,送客。”
姜年不仅不开价,连话也不肯多说,只拉着温雪意往屋里去。
“是你叫他来么。”
“不是。”
温雪意原想解释一番,然而……她的确有心要离开姜年。
“主人为什么不应下呢。”
姜年听她说不是之时脸色才平静些,听了这话,又恼起来。
“你很想我应下来么。”
“主人不是很想要权势么,应下来多一笔钱财,而我日后还是会帮着你的。我绝不背叛你。”
姜年的教养和疼爱,还有往日种种的欢好,温雪意都记在心上。
“我只是不想留在你身边了。”
“我待你不薄,你就这么想到别人那儿去?”
姜年恼怒到了极点,温雪意亦满心酸楚。
“是,人人都说你待我好极了,人人都说世间少有得主子亲自教养的奴才,可我难受极了。
“你什么都知道,你什么都算得清楚,你是不是也算计过我的情意。”
温雪意起初还想着慢慢同姜年说,即便姜年一副不可转圜的模样,兴许说开了便能说动了。
只是一旦说起来,好似心中的压抑酸楚都被点燃一般。
“我确实想到别出去,不为任何人,只为我自己的心意。
“你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,可我不愿。倘若真有那么一个人,倘若她真到你身边来了,无论我是何种身份,我一定会走。”
这才是温雪意惯来的性子。
什么奴籍,什么私逃死罪的律法,倘若绿穗给的钱财不能赎身,她就拿着钱财远走。倘若最终没有钱财,她想尽办法也会逃走。
这是温雪意头一次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心意,也是她第一次逼着姜年做出抉择。
她劈头盖脸说了这一通,好似心力都耗尽了,喉咙发干发紧。温雪意灌了几杯茶,又要往外走。
姜年拉住她。
“你要去哪里。”
即便温雪意剖白到这样的地步,即便她这般逼问,姜年也不曾回应。
其实结果,她早就知晓了。
“我要出宫。”
姜年居然露出几丝慌乱来,他搂过温雪意,良久才说出一句。
“你别走。”
温雪意哑然失笑,他居然也会有慌乱的时候。
“雪意,你别走。”
他说得这样情真意切,温雪意险些松懈下来。然而姜年的衣裳这样扎眼。
“松手吧,我出宫办些事,夜里还回来。”
到如今,温雪意已然分不清姜年言语举止究竟是算准了她的情意而作,还是发自真心而做。
“主人打算搂着我到什么时候,至多不过一刻钟,你也要出门看杜小姐。”
姜年僵住了。
“我说错了么,主人刻意往年轻了装扮,你见李小姐时可不这么穿。还是说你又寻了别的年轻姑娘。”
晨起姜年刻意装扮,温雪意就猜到他要去找杜花宜了。她本想装作不知,即便见了杜花宜也只当没看见就是。
卓清风来这一回,倒算做了件好事,温雪意不必忍着与姜年同去,也不必心酸难受了。
她正好空了去看一眼绿穗。
姜年不得已松了手。
“你如今正气恼,夜里回来我再同你细说。”
温雪意听得好笑,他已经做出抉择,他要去看杜花宜,还拿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。
往日都是温雪意陪在身旁,这一日,换了谷雨跟着,姜年与温雪意的马车在宫门外分道扬镳。
下马车之时,温雪意擦净面上的眼泪。
她将房契带出来了。
既说清了,这院子她亦不愿再留着。
到了先前住处,院中先前种的花开得正盛,连院墙外都落了不少。温雪意想起树下还埋着几罐好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