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,传来一声低吼,“笨丫头,还不站起来!”述清嗓子眼里的尖叫明显咽了回去,愣了片刻,晨音见她慢慢从荷花池里站了起来。那水,刚过她的腰间。“.……”“平日说你笨你还不服气,这么浅的水,你鬼叫什么。若不是我们从书斋过来得及时,隔空打了这位姑娘的麻筋,你差点把她也拉进去。”晨音摸了一下手肘,原来如此。抬头时,说话的人已经走近,述清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,“大哥。”听称呼,是靳辅的嫡长子靳治豫。晨音对他没什么印象,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人,让晨音顿了顿。曹寅与李煦,皇帝的两位伴读。晨音不动声色的往他们来处望了一眼,果然看见一道修长的人影立在树下。
第 20 章
靳辅其人,出生汉军镶黄旗,祖上不显,但能以不惑之龄,坐上正一品官职,可见是个有本事的。皇帝早些年在鳌拜这等结党营私的权臣手中吃够了苦头。亲政后,天然更偏向启用靳辅这种无甚根基,易于掌控的臣子。今日皇帝早早处理完政事,因嫌宫中闷得慌,临时起意微服来靳辅府上凑个热闹。看靳辅那诚惶诚恐的模样,皇帝都替他这个寿星公憋屈的慌。索性直接点了靳治豫作陪去学士府书斋看看,靳辅则被赶到前面待客去了。谁知这书斋门刚跨进去,便听见有人叫尖叫救命。隔得老远,皇帝便看清楚了那个将要被拖入水中,却死拽着不肯放手的小丫头。她怎么会在京城……皇帝愣了一瞬,等他的手扯上玉佩时,靳治豫已经隔空打中了那小丫头的麻筋。皇帝快走了两步,又突然停住。用眼神示意李煦二人跟着靳治豫过去看看,自己则立在原地。隔得有些远,他却敏锐捕捉到了那小丫头投来的目光。只一眼对视,小丫头便垂下了头,如上次在福全院中见她那般——拘谨,守礼。装什么相,无趣得紧!他又不是没见过她伶牙俐齿的模样。皇帝嗤笑一声,转身回了书斋。李煦与曹寅见状,忙追了上去,明显感觉皇帝的兴致不如方才。靳辅家藏书颇丰,孤本有,杂书也有。皇帝随意挑了本有关治水的书,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批注,是靳辅的字迹。皇帝挑挑眉梢,凝神细看。一页一页翻下来,脑中自动浮现出悬在太和殿柱子上的六个字来。“三藩,河务,漕运。”那是他初亲政时所写,大清三大事,夙夜廑念。如今的大清朝远没有面上看着那般风光。明眼人都看得出,三藩不安分,难与朝廷共存。皇帝亲政不足两年,衡量大清国力,暂且没有撕破脸的打算。所以,并未把祭祖之时抓的把柄公布于天下,兴师前去三藩问罪。而是暗地里,悄悄处置了被抓住的那些人,当做‘礼物’给藩王之首吴三桂送了过去,还趁机削了吴三桂手上一部分实权。其敲打之意,不言而喻。吴三桂虽满心不服,但不得不承认,皇帝长大了,竟有本事把他的人一锅端了,又顾念着自己在京为质的儿子,于是近来行事乖觉许多,至少不敢明面上与皇帝别苗头。其余两位藩王见吴三桂萎了,自然也跟着夹起尾巴做人。三藩之事暂且搁置,皇帝转而便忧心起漕运与河务来。眼看再过个把月,又到了黄,淮二河发水患的时节。黄河泛滥,运河淤塞。事关大清漕运畅通与京师国库供给、沿黄数省财赋民生等,乃是大清国计与民生所系,马虎不得。靳辅来书斋请皇帝去前面赴宴时,见皇帝正捧着自己的札记,神情专注。“爱卿来了,你这手札所记,可比你平日在朝堂之上讲的那些治水法子周密许多。”“皇上谬赞了,这些都是奴才闲暇时,从一些工匠夫役口中得知的分支河道治水之法,其水灾情况与黄河大相径庭,做不得数。”“是吗,朕看倒是有几分意思。” 皇帝掂掂手中的扎记,随口说道。靳辅下颌的胡须动了动,暗自琢磨起皇帝的意思来。当今天子年纪虽轻,却不是毫无成算之人。他怎会无故跑到臣子府中,说话闲谈……皇帝可不管靳辅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,大手一挥,善解人意的表示自己并不想去宴厅打扰宾客。带上李煦曹寅二人,悄悄出了学士府,直奔琉璃厂。皇帝平时出宫的机会少,自上次悄悄跟着福全来琉璃厂,无意淘换到一件骨董后,一直对这地儿念念不忘。宫中自然不可能缺骨董器具,但别人献上来的,总赶不上自己亲自寻摸来的有意思。晨音与述清进琉璃厂街道时,皇帝正在几个铺子间来回流连,间或侧头与李煦曹寅嘀咕两句。“呀……那两人不是我大哥的朋友吗?旁边那是谁 啊?”述清眼尖,发现了李煦与曹寅。小姑娘在荷花池边见靳治豫与二人走在一处,便下意识认为他们是朋友。晨音随意一瞥,不置可否的“唔”了声,“快走吧,出门前你额娘还特地叮嘱过,让我们早些回去。”因为述清性格过于活泛,靳辅夫人完颜氏一般不让她出门。今日述清能在宴席之后邀晨音出来逛逛,还是借着落水之事撒娇装可怜的缘故,晨音可不敢让她在街上逗留太久。“不打个招呼吗?”述清努努嘴,指着李煦,滚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,“上午在池塘边,我大哥骂我的时候,他不但帮我劝我大哥,临走前还对我笑,肯定是在安慰我,可好看了。”“.…..”晨音哭笑不得,她怎么记得,那时候李煦的眼里全是戏谑啊!傻姑娘。“你大哥又不在,你贸然上去多失礼……”晨音话还未说完,述清已对着李煦窜了过去。不知她说了什么,几人突地一齐朝晨音望过来。恰好今天她们出门未带帷帽,想装睁眼瞎都不行。晨音无奈,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,念及此处人多口杂,只福了福身,口里唤道,“爷。”皇帝哼笑一声,“我还以为你要行个大礼。”阴阳怪气的。晨音莫名其妙,她哪里招惹他了吗?曹寅比李煦练达,敏锐发现皇帝似乎不高兴了,试探问道,“爷,这本棋谱还要么?”“买!”铺子掌柜立马小跑了出来,笑得殷勤,“几位爷好眼力,这棋谱可是孤本,打南北朝时期传下来的。今早才到铺子里,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识货之人了。都说千里马配伯乐,这孤本当然也得配名士。我看几位面善,也不故意虚高喊价,就一口价,一千五百两吧。”琉璃厂这种地方,不讲价的都是冤大头,曹寅杀价,“一千两。”“哎哟,这位爷您说个存心买的价,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孤本,要不这样,你我各让一步。一千三百两,如何?”两人讨价还价的时候,述清正小嘴叭叭的跟李煦讲话,晨音拉不走她。只能杵在原地,与皇帝大眼瞪小眼。气氛莫名尴尬,晨音索性把脑袋垂了下去。还敢不理人,他是长得很凶,要吃人么!还是说,她真如此惧怕皇帝这个身份!没出息的东西,亏得初见时还以为她不一般,竟也是个俗物,真是看走眼了!越想越气,皇帝瞪着晨音的发顶,气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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