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……李拂了死了。
那天从猎场回来,他把自己关在楼里,用刀穿透了自己的心口,被母亲发现,救下。
他看着在一边哭的歇斯底里的母亲,忽然觉得疲倦。
那是心灰意冷到极致的疲倦。
他心里清楚,李拂了之所以是李拂了,是因为他比别人在乎的东西更多,做的事情也更多,可他也是凡人。
凡人,都有累的时候,自从成为被天下人追捧的“神明”起,他就时刻紧绷着自己,约束着自己,已经太多年了,久到他都觉得恍惚,觉得不真实。
他没有退路,也没有办法再从那高高的神坛上走下来,他的身边早已聚满了人,那些人,用殷切又狂热的看着他,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人世间美好的东西,他们拥簇着他,让李拂了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,只能继续虚妄的漂浮于空中,继续做着那个高高在上的“李拂了”。
今夜,他把最丑陋最扭曲最变态的那个“李拂了”,在李端一面前抖落了出来。
心里忽然觉得解脱了——李端一眼里的李拂了再也不是光圈背后藏着的那个“神明”,而是一个可以卑劣,可以凶狠,也有欲望,有感情的“凡人”。
他付出了代价,却也获得了“自己”。
作者用人格保证,这是最后的虐。
三十一
自那晚起,整个班师回朝的行程中,李端一都选择性忽视了李拂了的存在。
这种无视,既像是刻意的,又像是无意的,他们之间,仿佛忽然多了一种相互作用的排斥力般。
李遥归发现了,却不敢多舌,只是悄悄问李拂了:“卿蕖,陛下是不是骂你了?你怎么又开始躲他了?”
李拂了摇摇头,却不肯多说一句。
李遥归渐渐也摸索出规律,发现这次事情并不简单,似乎是李端一成了那个开始主动避开的人。
李端一从车撵上下来时,李拂了的目光就开始一眨不眨的盯着。
而李端一却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,直接叫了自己。
李端一特意赐下菜肴,人人都有份,就李拂了没有。
扎营休息,李端一也特地选了离李拂了远远的帐篷。
而自己身边的李拂了,面色却是一天比一天苦,神情一天比一天憔悴,精神也一天比一天萎靡。
正当李遥归准备为这对“父子”之间的亲情缓和做点什么的时候,李筠双来了。
冠军侯所到之处都透着一股太阳初照,霞光万里般的气势。
赤红滚金边的军旗迎风招展,绵延十里,马蹄震天,烟尘四起。
李遥归坐在马上搭手看着,正想感叹一下,就看见一人一马远远过来了,仔细一看,正是李筠双。
李遥归脸上都摆好了热情洋溢的表情,准备来个久别重逢的寒暄,结果李筠双就像一股龙卷风一样从他面前刮过,哪里有打招呼的意思,疾如雷霆,不带一丝停留,反倒扑了他一脸的洋灰。
李遥归被呛了一鼻子尘土,挥了挥,扭头发现李筠双的去处正是御撵。
李端一在马车里午憩,刚准备让人掀起帘子看上外面一眼,那人已经拿着马鞭一脚踩上了车架,帘子一挑,利落闪身进来。
“父皇!”听着声音都是兴高采烈的,一看就是打了胜仗。
李端一懒懒抬头,一手撑着额头,看向一身盔甲的少年。
少年一身灰头土脸就往上来凑,李端一嫌弃的推开他,摆了摆手。
李筠双有些受伤,瘪嘴道:“儿臣天天出生入死,在泥地里滚着给陛下打天下,陛下还嫌弃儿臣脏!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李端一静默了一下,否认道。
听了李端一的话,这下李筠双又一次开开心心的扑了上来,无所顾忌的往李端一脖子间蹭。
李端一被他硬邦邦的软甲硌的肉疼,却怕再推开人又惹了人伤心,只得硬生生忍了。
“战事如何?”李端一问,其实他每几日都会收到军报,对前线的事情了如指掌,这会儿起了话题,只是想和李筠双随便聊聊。
李筠双却并不想聊军务,只想和李端一亲近。
就像只小狗似的,一个劲的往李端一衣襟里钻。
李端一忍无可忍,拍了一下他的脑袋,道:“你这是什么毛病?”
李筠双眨了眨眼,换上一副无辜又困惑的表情,仰头问道:“父皇是不是换香了,怎么身上一股子松香味儿。”
果然是狗鼻子。
李端一咳了一声,道:“没有,你闻错了。”
李筠双又狠狠的吸了吸鼻子,狐疑的抬起头,一脸严肃的问:“儿臣怎么觉得这味儿在哪还闻见过?”
他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,好像在……李拂了那厮身上也闻见过,难道最近四处都流行这一种香料么?
李端一并不想跟他掰扯这个,于是伸手一袖子轻飘飘将人拂到一边去,问:“听说你带了四五个人去追沙沙陀,还追到了颌图山脚下去了?”
李筠双听了这个,也不敢放肆了,稍微坐端正了一点,垂下脑袋,静了片刻,见李端一不说话,又不放心的拿眼睛偷偷往上瞄。
李端一瞧这他这副心虚模样,便道:“朕早就说过,你有天赋,但也有缺陷,太过于冒进孤勇,还容易上头,若是身边没有个能压得住你的人,都不知道黄土埋身,马革裹尸多少次了!”
李筠双安分的将偷瞄的眼睛皮耷拉了下午,望着马车板上的花纹不说话。
这次若不是副将以死相逼阻拦,他定早已深入敌军包围圈。
他就是这样性子,一小胜,便想乘胜追击夺取大胜。
最后副将在离对面伏兵不足半里的地方将他拖了回去,他回头,远远看见埋伏在谷底上头的弓箭手,忽然觉得冷汗湿了后背,刚刚离死亡竟然只有寸步之遥。
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脾性,只是上了战场,全靠本能,脾气一上来谁的话都入不了耳朵,况且他还是军中最大的指挥官。
李端一叹了口气道:“如今匈奴还在北方诸省份活动,听说还集结了草原大部,以及东面的汗涅尔人,后面还有仗要打,你父亲不放心你,特地请了旨,要带着延平驻军来防守北线,朕已经准了。”
听见自己亲爹要来,李筠双立刻脸变得苦巴巴起来,眼神也跟着哀怨了许多。
李端一看着,不由噗嗤一声笑了,道:“怎么,害怕延平侯来?”
李筠双拖长了调子道:“没……有……”
“陛下,内阁苏大人,江大人,还有大殿下都来了。”素问在马车外道。
李端一的马车极为宽敞,一次可容纳数十人,桌椅茶具一应俱全,开个临时会议完全没有问题。
于是他道: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李筠双也知道内阁来了,事关重大,恐怕要商量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