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招娣,今天发完饭,你就不用上去了。”
一日,李招娣刚刚下井,就被会计叫到一旁。会计的边上站着井下的工头。两个人摆出了副交接李招娣的架势。
“厨房的活,我们另外有人干了。从今天起,你改在井下做矿工了。”
原来,是这煤窑老板找来了个乡下的亲戚。她要的薪水只有李招娣的一半不到。老板当即就决定不用李招娣,改用她了。
会计对李招娣说话时,用的是陈述的语气。那意思就是,李招娣只是被告知者,没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。
于是,就像交接货物一样,李招娣被移交给了矿井下的工头。
“你就和新来的那两个胖子一组吧,”工头看李招娣七八十岁的苍老模样,嫌弃地连连摇头,“让那两个带带你吧。以后你们就是一组了。”
现在和李惠美、何启弘一组的,不光有李招娣,还有一个水白条。
“他和我们一样,”李惠美向李招娣介绍水白条道,“都是没人要的。”
李招娣以审视的目光看李惠美、何启弘和水白条。在心里,她不由地叹道:“惠美和何启弘胖得不行,别人做一分钟的事,他们得做十几分钟。这个水白条身量不足,瘦得跟个水耗子一样。这样三人在一起,难怪没人要和他们一起呢!”
想到这儿,李招娣又以同样的审视态度看自己,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:“我这样七老八十的老太婆,在外人眼里,还不如他们呢!”
何启弘虽然干活的效率不高,但他搞爆/破居然不错。只看过一次别人埋□□,他就都学会了。
每次,在何启弘爆/破过煤层后,李惠美他们便会背着筐回去,铲煤、运煤,将所有炸下来的煤块倒进运煤车后,再周而复始。
没天没夜地干着,食宿都在矿道里。多日来,阳光都见不到几次。
出了巷道,靠近吃饭的平地边上,有几个洞穴。这里,宽敞、干燥、通风的,稍微舒适的洞穴都被那些先来的,年轻力壮的人占了去。而剩下的那些老弱的、新来的矿工便只能睡在狭窄的、闷湿不已的洞里。
很明显,李惠美、何启弘他们这一组,是属于老弱群体的成员了。
一日,李惠美他们被轮换下来。回到休息的洞穴时,里面已经歪七扭八地躺满了人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地,他们躺了下来。何启弘最累,刚一趴下,便睡着了。
接连一整日的爆破声,震得李惠美的耳朵嗡嗡地直响。她睡不着,只好斜靠在岩壁上发呆,有意无意地听着洞穴里各种细碎的响声。在这些声音里,有因为累得不行的人发出的呻吟声,有打发寂寞的几个人的窃窃私语声,也有独自靠坐在岩壁边的人吹出的悠扬口琴声。
突然,水白条坐起身来,捂着胳膊,连连喊了几声:“哎呦,哎呦,疼死了!”
李惠美、李招娣都关心地去看水白条。只见他的胳膊上,不知是什么时候,多出了道长口子来,粘稠的蓝色血液正从口子里往外冒。
李惠美正要找布给水白条包扎,乍一看见水白条伤口中流出的血,立时吓了一大跳。
“准是刚才挖煤的时候,磕到什么地方了。”
水白条只顾喋喋不休地解释伤口是哪里来的,对李惠美的惊讶神色全然不知。
“你是外星人?”李招娣也看见水白条的伤口了。他极力压低了声音问水白条。可奈何,洞穴里在他话一出口的同时,瞬间静谧下来。一时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。
水白条冷不防地被李惠美和何启弘这么问到,一时间愣了神,不知所措。
“我们也是啊!我是那美克星人!”李惠美显得格外兴奋。她怎么都没想到,在这样的地方,居然还能碰到与自己同是外星人的人。
“真的?”水白条也和李惠美一样,激动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“没想到……”
水白条的话还没说完,洞里的其他人都纷纷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地说道:“我们也是啊……”
李惠美环视周遭一个个,或个子过高、瘦得像皮包骨一样的人,或咳嗽不已、面色铁青的病佬鬼,还有几个人仿佛换了大头症般,身材比例严重失调的……
原来,在这洞里的老弱病残群体们,除了何启弘,其余的,竟全是外星人。
“我在这里打工,也是没有办法,”水白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,“因为找的是不正规的移民公司,他们给我的身份是黑户。没有户口,连工作都找不到。最困难的时候,我出过家,也要过饭。”
“怎么会?”李惠美有些不解,“不是入境的时候,都要配身份,要不然,进不了地球。”
“真的有这种事,”李招娣用手肘戳了下李惠美,“他们找的移民公司是专帮人非法偷渡的,类似于地球上的蛇头。”
“还有更倒霉的呢,”一个大头的外星人抢白道,“我听说还有种公司,专门卖有问题的身份,价格也就比你们正规的便宜些。”
“有问题的身份?”
“没错,就是那种通缉犯、杀人犯之类的,运气好的,进去做几年牢就出来。运气不好的,刚到地球就被抓起来枪毙了。”
李惠美曾以为,在银河系的移民家庭里,像他们这样的已经够穷了。她没想到,竟然还有这么多人,比他们要穷得多。
水白条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后,病佬鬼又开始讲自己是怎么相信了虚假广告,在大减价的时候,搞了现在这个病秧子人的身份。其实,他原先在新德克萨斯星球时,还是个有公职在身的警长呢!大头症的故事也不比病佬鬼和水白条的好,他曾是半人马星的一个部族首领,由于被叛乱分子颠覆了政权,不得不逃亡出来,流落在了地球上。
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,那就是,他们都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身份、成了黑户后,才不得不在这黑煤窑里打工糊口的。
许是很久没有说过真心话了,倾诉的口子一开,其他人也都一一说起了自己的往事。每段故事讲完后,都会伴随着一阵叹息、一阵抽噎。不知不觉间,大家坐在一起,一直聊到了下次开工的铃声响起。
何启弘被铃声吵醒。他见大家都围坐在一起,有的人红肿着眼睛,还有人在擤鼻涕、抱在一起,统统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。他挠了挠头,被眼前的凄惨场景搞的一头雾水。
三天后,水白条的合同到期了。他没有续约,选择了要到别的地方去碰运气。
“现在改革开放了,”临走时,水白条对李惠美和何启弘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