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呵了一声:“你这也叫开荤?”
哥舒柔听出他话里的戏谑,呲了呲牙道:“怎么了嘛?小荤也是荤!”
厉渊闻言爆出朗笑,便在此时,他们身后遥遥传来一个微弱而飘忽的声音。
“……违背誓言,我做鬼也不……”
厉渊猛地回头,只见山路中央有个白色的身影伫立在那里,已经看不出对方的面貌,但从身形和声音来分辨,该是谢卿无疑。他凝着目光望了那处看了许久,直到再也看不到了,才缓缓收回视线。
“谢小兄弟,你这会儿有空吗?我师父想见你。”
谢卿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,往门口看去,只见楚向站在门外,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。
“你师父,见我?”他起身走过去,唇角带着讥诮的弧度,“怎么,要我去长安给她偷玉玺啊?”
楚向笑意一敛:“小兄弟慎言,你去就去不去就不去,何必说这些话挖苦人?”
沈千雪这几个弟子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,她自小带大他们,教他们武艺本事,亦父亦母亦师,十分得他们的敬重爱戴,因此最是听不得有人说她不好。
如今看在谢卿也是一路护送杨庭萱过来的,厉渊又才走,楚向明白他心里不好受,便也不同他多计较。要是旁人这么说话,指不定要和他打一架。
谢卿撇撇嘴,也没有盲目挑衅,而是见好就收:“那你倒是带路啊。”
楚向不再同他搭话,一路无言地将他领到了沈千雪门前。
谢卿自己推开门,大咧咧就进去了,到了屋里才发现杨庭萱原来也在。
床边有两把椅子,一把杨庭萱已经坐了,另一把理所当然便是为他准备的。
他问也没问,过去就坐下了,意思意思冲纱帐里的人抱了抱拳:“沈门主。”
杨庭萱对着他欲言又止,试着张了几次口,结果对上他不耐的目光,下一瞬便又闭上了嘴。
沈千雪靠坐在床头,分明该是看不到的,却在此时轻笑起来。
“你倒是个恩怨分明,敢爱敢恨的好孩子。”
谢卿听着对方带着微微沙哑的温柔嗓音,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:“不是找我说话吗?怎么还夸上我了……”
世人都是愿意听好话的,被沈千雪夸一句,谢卿便觉得少一分底气生对方的气。
“我知道你生我的气。”而沈千雪就像是能探知他的心理,准确说出了他的状态。
此话一出,谢卿简直都不敢再想别的。
“你自幼命途多舛,过得很不顺心,厉渊是你唯一的依靠,你不想他有事也是人之常理。然大道艰难,歧路纷杂,总要有人舍身忘我,挽狂澜于既倒。”素白的手从纱帐里探出,朝谢卿招了招。
说也奇怪,谢卿那瞬间脑海一片空白,竟就这样乖乖过去了,等回过神已经坐在了床边。
他一下子僵硬了身形,怀疑沈千雪是不是会妖术。
柔软带着药香的手摸索碰到了他的面颊,从额头开始一路往下,鼻子、嘴唇、下巴,连两只耳朵都不放过。
沈千雪的手温略低,摸在脸上有些凉,奇怪的是谢卿并不觉得反感,反而有些……享受。
这双手温柔而干燥,不带任何侵略性,轻柔的动作就像母亲给予孩子的爱抚,带着无尽的关怀和爱意。
她摸了许久,谢卿也没有叫停,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那手才从他脸上挪开。
“庭萱,将你的玉佩借九郎一用。”
被叫到的杨庭萱去解腰上的玉佩,解到一半突然回过神:“啊?”他抬起头,茫然地看向纱帐后隐隐绰绰的沈千雪。
“拿来吧。”沈千雪将手伸向对方,声音依旧温柔和曦。
杨庭萱虽然不解,但还是听话地解下玉佩交到了她手上。
沈千雪的手比羊脂白玉更显苍白,她握住那块圆形的玉佩,将它塞进了谢卿手里。
“好孩子,你命中还有一劫,以我现在身体消灾解难是做不到了,不过带上它应当能为你化解一二。”她拢住谢卿的手指,让他牢牢握住玉佩。
沈千雪拉着两人说了会儿话,后来韩松茂进来送药,谢卿与杨庭萱便一道走了。
谢卿回去路上一直显得很安静,不像平日里活泼。杨庭萱以为他因为厉渊的事还在伤心,安慰的有些小心翼翼:“九郎,你不要太过担心了,厉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谢卿摇摇头:“我不是想他。”他沉默半晌,看向杨庭萱,“见到沈千雪前,我有些恨她。”
杨庭萱眨了眨眼,心里有些复杂:“嗯……”
“可方才见过她后,我又觉得她人不错。”谢卿边说边往走着,视线转到前方,“左右姐夫和哥舒柔他们已经涉险,我这会儿是骑马也追不回来了。她这么厉害,跟活神仙一样,相信也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弟子去送死吧。而且……”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系在腰间的玉佩,沈千雪指尖温柔微凉的触感似乎还在他脸上。
没人会讨厌一个对自己友善的人,谢卿不是个不识好歹的,对方是不是真心为他好他还感觉得出。
谢卿冲身旁杨庭萱一笑:“你安心待在她这边吧,她是个好人,定然能照顾好你。”
这两个月来,谢卿从一开始的冷眼相待,到后来舍身相救,就算他不认,杨庭萱也早就当对方是结拜兄弟一样的存在。
上午哥舒柔他们走的时候眼泪还能忍住,这会儿听他说出这样一句话,眼泪立时便以无可阻挡之势夺出眼眶。
“九郎……”他红着鼻头,索性也不忍了,哭得稀里哗啦。
谢卿嫌弃地退后一步:“哎呀你恶不恶心!”
他甩着袖子快步离去,像是怕走迟了杨庭萱就要把眼泪鼻涕抹到他身上。
“九郎你等等我……”杨庭萱急步跟上。
如果此时他再走快一些,绕到谢卿正面,便能看到对方其实也已红了眼眶。
人非草木,虽然嫌弃了一路,但到要分别了总会有些不舍。
又过了一日,谢卿准备停当,由千机门的七弟子牛煜护送,乘马车回巫州。
与厉渊一样,他没有选择正式与杨庭萱告别,而是趁着天不亮头偷偷摸摸就走了。
马车略带颠簸地往来时路而去,谢卿掀开车帘回望千机门所在。可因为光线原因,又因为被茂密的植被遮掩,他什么都没能看到。
在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预感,觉得他与杨庭萱总还会再见面。
他放下车帘,跪坐在车室内,拿起腰间玉佩在眼前细看。
“要靠你给我挡劫了。”他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劫难等着自己,但想着自己是个命大的,应该可以化险为夷,便没有太挂在心上。
他一把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: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管它呢!”
四人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