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北上,晃悠到了灵山地界。
结果刚到灵山,便听茶摊的店小二说,皇族于不日前于江湖广发英雄令,药宗作为天下十宗之一,自然也被圣上翻了牌,一道诏书千里加急,钦点了宗内长老弟子共百余人赴往皇城为长公主续命,而衣白雪口中的花大夫十有□□也在赴京名单之上。
药宗古来擅修医而非剑,自然不晓得什么御剑飞天,百余人等若要出山入京,所携药材针具无数,更不能全凭一双腿脚,掌门便花千金包下了整座灵山的车马。衣白雪当即便问,“马车走了几日?”小二指着驿站方向道,“尚在搬运药材,还没走呢,不过估摸着明早也该出发了。”
当日深夜,衣白雪将慕容千从睡梦中唤醒,牵着晕晕乎乎的后者爬上了一辆车子,车内弥漫着安心的药香,所坐之处也很软和,慕容千未作多想便又倒头睡去,待次日醒来,才惊觉自己正同衣白雪坐在一片药草堆中,衣白雪将药草最多最软的地块让给了慕容千,自己却靠在车壁上睡得很不安稳。
慕容千警惕地掀开车帘,发觉自己已离开灵山地界,车外众人皆穿黑衣,应是药宗弟子,若他记得不错,这车是开往京城去的。
大约是慕容千起身未克制好动静,亦或许是时辰到了瞌睡散去,衣白雪也醒了,他瞧见慕容千,朝他招了招手,待慕容千挨得近些,便附在后者耳畔低声道,“昨夜我买通小二,要他装车时将我二人捎带上,这事是背着药宗干的,切莫闹出大的动静叫他人发现,虽然也是迟早的事,但能瞒多久便瞒多久。”
慕容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,“好不容易离了京,却因为一道江湖令回去,莫非雪哥哥当真看上了那长公主不成?她确实好看,也很温柔,但终归门不当户不对......”还未说完,便被衣白雪敲了下脑袋,“你小子平日里都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书,才八岁便晓得这些?哥哥我同那长公主只是至交好友,这次回去京城不全是为了她,也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慕容千抱着脑袋嘟囔,“说得好听,还不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,小千长大定比她好看千百倍。”衣白雪却觉得好气又好笑,揉着慕容千的脑袋还欲再问男人同女人怎比,马车外却传来脚步声,且是朝他们这处来的。
药宗饮马于沧野河滩,此地地形空旷难有遮掩之物。眼下那位花大夫还没见着,没人能够证明衣白雪等人随车不是别有用心,而且就算见着了,时隔数月,人家也不一定还能记得自己,所以衣白雪本意是先跟着马车行一段路,等药宗寻到落脚的地方,再偷偷去寻花大夫讲明由来。
眼下境况,若是药宗有意捉拿他二人,衣白雪能逃,慕容千却是跑不掉的。脚步声愈来愈近,二人屏住呼吸,衣白雪从靴子里摸出匕首。
马车门开了一道缝隙,阳光照入其中,正洒在衣白雪铺开的衣料上,外头那人戴着顶黑纱斗笠,令人瞧不清面容。他见着车内光景,既没有喊人,亦没有出声质问,只默默地站在那儿,清风摇动斗笠上的流苏并衣角上的坠饰,他却仿若只是一尊静止的佛像。
外头有弟子靠近问询,“师兄找到针匣了么?莫不是当真落在师门了?”被唤作大师兄的男人将马车门重新合上,“约莫是落下了。”外头那弟子又问,“师兄不进去找找么?哦哦,这里边是装药材的,那应当就不在这儿了。还要去别的车上找找么?”
男人摇了摇头,“罢了。”
衣白雪同慕容千仍在马车内战战兢兢,慕容千觉得既然那人未有第一时间揭穿他们,便应当是打算替他们瞒上一瞒了,这世间果然还是好人多些。怎知下一刻,那师兄便冷冰冰地开口,“沉生,这车子是谁整理的?”
语气听不出情绪,原本吵闹的一众弟子瞬间安静下来,那被唤作沉生的弟子赶忙答道,“应当是交给驿站打理的。”意料中的答案,男人再开口时,语气中便充斥了一股冷意,“我说过,此行关乎药宗出路,万事须得亲自动手容不得闪失,你们身为药宗弟子连亲自整理用具都做不到,又如何能妥善医治手下的每一名病人?”
沉生弱弱地辩解,“朝廷统共点派了百人,我们却要带五十车的药材工具,一车交由两人负责,两人却要清点成千物事,还必须在一日内收拾好......这,未免有些难办......”
“所以你们就交给驿站的人去办?”
“师兄,我们知错了......”
男人却突然将车门打开,车内二人与车外众人愕然相望,谁也料想不到竟然还会有此一出。慕容千看着沉生那因吃惊而大张着的嘴,首次感慨世间竟真有人能将嘴能张得这般大,还未笑出声来,便被衣白雪拦腰抱起跃到了外头。
衣白雪自上次逃出皇宫,身子在护城河水中泡了一夜,回去后便发了场高烧,身子每况愈下。眼下河滩上的石子又滑又硬,他抱着慕容千一同落地,身子震了震,脚踝传来的痛楚令他倒吸了口凉气。
黑衣男子走上前来,面对衣白雪的匕首非但毫不畏惧,反而迅速握住衣白雪的手腕,一扭,一拽,只听衣白雪哀嚎一声,手臂便应声脱臼了,后头的一众弟子中,女弟子皆捂了眼,男弟子皆递来同情的目光。
手臂本就没有什么气力,被如此一伤,衣白雪便连抱住慕容千的力气都失了。那黑衣男人将斗笠摘下,一头长发披散,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子冷漠疏离的谪仙气,举止端庄不失风度,黝黑的双眸似死水般静而无痕,仿佛看穿生死,因而瞧见衣白雪这般痛苦,眉头皱也不皱,“贼便是贼,拿了再多钱财,这辈子也只能做个贼。”
慕容千争辩道,“你胡说,雪哥哥,雪哥哥只是来寻人的!”那些女弟子瞧见二人相貌,早已蠢蠢欲动,眼见慕容千气得面红耳赤,更是笑作一团,“这娃娃好生可爱,他这哥哥也好看的紧,虽比不得师兄......”
沉生挡在黑衣男人跟前,问慕容千道,“小弟弟,你要寻的人叫什么?在灵山是何身份?”慕容千支吾着答道,“穿着黑衣裳......”可是放眼望去,所有人都穿着黑衣裳。那师兄淡淡地瞧了沉生一眼,开口道,“莫问了,他们是来寻我的。”
颇为震惊,“当真?”眼见男人不肯答话,便赶忙退去一旁,衣白雪捂着脱臼的胳膊,苦笑道,“一切皆是我之过,与我弟弟无关,你们若是抓我审讯,切莫伤着他,他方才八岁......”话还未说完,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,熟悉的酸软感爬遍全身,衣白雪倒在石滩之上,临昏睡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