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他,那是全身心的紧拥,那是要将对方几乎生吞活剥、碾碎并糅入骨血的力道。他颤抖着,将被热泪所打湿的脸颊埋入王耀瘦削的肩头,口中语无伦次地呓语着,像是在说给王耀,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:
“耀君!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!我知道的…我知道的!但是…但是!我还以为你真的丢下我逃走了,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彻底舍弃我…这样的我……我已经…我已经!!!”
——什么国家或民族、什么战争或和平、什么生存或死亡、梦境或现实、爱或者恨,这与他还有何相干呢?
他完全忘记了这是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西/直/门火车站——倒不如说,他完全忘记了一切!这所有的糟心的、无可挽回的一切。
怀中的王耀始终僵在原地,即使本田菊毫不顾惜地勒紧他,直到他呼吸困难、浑身疼痛,即使本田菊的泪水又一次地使他的肩头一片濡湿,即使他被那股阴凄的气息所环绕着的心脏正痛苦地叫嚣着。
最后,他伸过手,轻缓地环上本田菊,本田菊加倍环紧了他,于是他又默默地垂下了本田菊背上的手。
——这正是美丽的交集,这也是终局了。
“本田菊,放王京走,反正你不就是要我和你回日/本吗?我答应你。”王耀平缓地在本田菊耳边喃喃道。肩头的脑袋动了动,环在周身的臂膀并没有放松。王耀微微撇过头,冲着不远处的弗朗西索瓦斯做了个“Go”的唇形,那个聪颖过人的女子即刻会意。她蹙起黛眉,带着不甘与不舍朝身旁的人一声令下:“走!”
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王京的担架,急急忙忙地往火车上撤,那些日/本兵急切又大惑不解地望向本田菊,但本田菊与王耀交叠的背影没有半分回转之意。他们只好征求小野九州的说法,小野九州却也出神地凝视着本田菊那头,嘴里嘀咕着:“随他们去吧。”于是士兵们收起了枪,目送着那群法/国人将王京运上火车。
在王京晃动模糊的视野之中,直到被车门所阻挡前的最后一刻,王耀都在冲着他露出鼓励又平和的微笑。他的眼眶灼烧着,胸中仿佛被放入了一块煤。他很想挣扎着坐起身冲王耀大吼,他很想迈开步伐冲他那个人身边,但他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了。最终,用尽全力,他也只是动了动指尖、流下一滴滚的泪水。
连同那些将喉咙灼伤的话语一起,咽下那不满与悲叹,苍凉的时代会一如既往。
只有他,那个忘乎所以的拥紧了王耀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的男人…只有他,那个安然静止在本田菊的怀抱之中的王耀,只有他们的热泪与呼吸会被造物主镌刻于万物之中吧!
汽笛声回荡在王京的脑内。
——当那隐遁苦难遮蔽伤痕的热气沁入染血的大地之时,这片土地一定能再次开出动人的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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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要强调一遍开头的中二言论,能让人类知晓“爱情”的,不是…与…,而是…与…!!!
二十三、然后,我们将继续相恋。
(1)
王耀将火车的窗前那严丝合缝、遮光蔽日的帘子轻轻地拉开一条缝,窗外是一派广袤无垠的原野,在盛夏之中被富有生命活力的点点碧绿所覆盖,于耀眼的阳光之下摇曳焕发。
包厢的门被突兀地拉开,王耀泰然自若地转过头,门口站着的是本田菊的副官,也是老同学:小野九州,他昂首示意,用平板的语气说道:“山/海/关快到了。”说完他意味不明地挑挑眉,门又被关上了。
——“出关了。”
王耀轻声喃喃道。
——可是,我想回去。我真的想回去……
北/平的、故土的街景如木版画一般被深深地刻入他杂乱无序的大脑之中。那其中的欢声笑语、黄粱美梦,他并不想放开。无论何时,他都想回去。
王耀环顾四周:作为包厢来说,这几乎算得上是对军官的最高规格礼遇,比起王耀曾坐过的任何一处头等厢都要考究舒适、装潢华丽。花纹繁复的窗帘和艳红的波/斯地毯,配色典雅的茶具,还有……
——衣帽架上挂着的,本田菊换下来的黑色军礼装外套。
王耀悠悠地踱到衣帽架前取下了那件华贵的军礼装,他把它摊在自己的双膝上,平和地、冷冽地注视着它,就犹如他昨晚与本田菊肩并肩陷在这满是软玉温香的床第之间时,他凝视着他那样。
昨晚本田菊在自己耳边梦呓了些什么呢?纽/约、东/京、北/平…但最后一定还是伊/豆吧。
他说他要为自己放弃一切,他说回到日/本,他要放弃一切与自己前往伊/豆,永远相伴在那里。
王耀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军礼装精织细造的衣料表面,他拂过凸起的金黄色花纹,那些倾泻而下的金色流苏,还有坚硬的纹络……
——这就是本田菊啊……
他似笑非笑地抿紧了双唇,双眸微眯。
——本田菊。
正当整个包厢在一片醉人的沉酣之中软化时,门又一次被打开了。这次的来人先是轻叩了三下,这个习惯令王耀一瞬间就猜到了那是谁——
“吃午饭。”本田菊的黑瞳逆着白亮的光影在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泽,他用手指向下一节车厢的方向。王耀点了点头,他便放心地关上了门,身后跟着一干的日/本军官都目不斜视地走过了门口。
王耀仔细地理平了膝上黑色军礼装的褶皱,将它郑重地挂回了衣帽架上。他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,活动着由于有些瘫软的四肢。再睁开眼时,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盛满了逼人的寒气与清冽的光芒。
王耀迈开步伐走出了包厢,狭窄的过道之中,一个铁路警察正挨个包厢的通报道:“到山海关了。”身着和式制服的仆人来来往往地运送着茶水,时不时有巡查火车的宪兵与他擦肩而过,多看他几眼。但王耀始终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空气中的某一点,面无表情、一步一顿地走向军官专用的餐车包厢。
本田菊所在的包厢入口聚集了一小撮守卫,小野九州也守在入口。看到王耀来了,小野九州不知对旁边的守卫们说了些什么,那些守卫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地异样。
王耀满不在乎地迎上去,刚要接近那道门便被小野九州拦住,他指向王耀腰间的手枪:“餐车不允许佩枪。”
王耀轻蔑地瞟了他一眼,将手枪拔出来交到他手中:“可以进去了吗?”
“请。”小野九州侧开身子,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。
王耀胸中提上一口热气,迟迟憋着就是不痛快地呼出来。此时此刻,他的眼眶有些酸涩,要被撕裂的疼痛从胸中的某处蔓延开来,冻结呼吸。他咬着牙,门“吱牙”一声被推开,扑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