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”

人各有志，沈明也不好再劝。其实进不进内门又如何呢？他还是万道峰大师兄呢，现在不也只是个修为尽失，走路都费劲的残废么？强如云真，通透如禅灵，不也只是这四方天地中的囚徒么？

所以修道这东西，真没什么意思，真的。

只是，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成了眼下这个样子。有些事，不去想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，想起来了，就像是又经历了一次。有些空白，则是彻彻底底被挖空了，不存在。

沈明拄着拐杖起身，觉得好像真的轻松了不少，感激地道：“多谢裴师弟。”

“客气了。那么，明天见。”

第二结

他叫沈明，父母双亡，被云游的修道者禅真看中拐回万道峰当大师兄兼负责人，简称苦力。他天赋异禀，同辈中无人出其右。但他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，比较惨的有两件事——其一是一年前，他在闭关突破时被魔修探入闭关室，被打成重伤落下旧疾。其二就是现在，据说是出门历练时被遭遇魔修，因旧疾复发而被打成重伤，这次直接修为全失。

说实话这些事他都不记得，别人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。对于自己修为在不在这件事他本人到看得开，每天乐呵呵地拄着拐杖闲逛，如约到后山去找所谓的师弟。

其实他一开始觉得这个裴如龙不对劲，但人家又没害他，反而还对他不错，他也不能恩将仇报暴露这位的存在。别的不说，腿还是要治的。

这位裴师弟虽然不爱说话，但每次开口都莫名地点中他的笑点，故而沈明很喜欢和他随便聊点什么。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位裴师弟是不是和他一样，也是从别地方穿越过来的。

说起来，来到这里之前的事儿大都也不记得了，也许是好事。

一月时光转眼而逝，这天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。裴如龙将他的腿放下，抹了把额上的冷汗，笑了笑道：“师兄，你起来试试？”

沈明心中忐忑，先是借着拐杖站起来，再缓慢地试图将拐杖松开。

第一步很完美，他成功在不需要拐杖的情况下站稳了。随后，他鼓起勇气抬起一条腿——裴如龙伸手将人扶稳了，声音极温柔地道：“师兄，慢些，不着急。”那带着凉意的呼吸掠过耳廓，如羽毛在其上不轻不痒地一搔。

人与人之间，因着关系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相处距离，一旦越界，便会有被侵犯了私人领域的不快。但很奇怪，他被裴如龙如此亲近时，不仅不会觉得不舒服，反而有些理所当然。这种认知让他觉得恐惧，这因为未知而生的恐惧与莫名而来地安心激烈交战，搅得他心神不宁。

“别分心。”耳畔极轻地又落下这么一句来，“昨天还能走上两步，怎么现在站都站不稳了？”

沈明挣开他的手，稳住身形后又瞪了他一眼。那眼神难免带着些嗔怪的意味，裴如龙只是笑，也不言语。

沈明不再看他，如同婴孩学步一般摇晃着迈出一步，自足下传来的痛感疼得他直皱眉。他忍不住想到了海的女儿，小人鱼用歌声交换双腿，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子上起舞。他有一瞬间的错觉，觉得自己就是和女巫交易的人鱼公主。

人家失去歌声他失去记忆，人家走路疼得要死他也走路疼得要死。除了性别不对，他简直就是东方版海的女儿。

可人家至少换来了行走在陆地上的双腿，他又得到了什么？

他这么一分心，平衡便没掌握好，向一边歪过去——果不其然地又被裴如龙接住了。

他摆摆手道：“你让我摔一次，知道疼了，下次就不会这样了。”

“这可不一定。”裴如龙说罢，将他扶坐回椅子上，又蹲下来给他拿捏，从脚腕向上一点一点的梳理。

沈明坐在椅子上疼得不行，偏又一本正经地道：“哎，过一过不过三，一个成熟的大人不会再同一个坑摔两次，知不知道？”

“是么？”裴如龙轻笑了两声，“师兄，可我认识一个人，就算一直都在同一件事上失败，下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重新再来。”

沈明认真地说：“你这朋友很有科学家精神啊。”

“什么家精神？”裴如龙皱了皱眉。

沈明解释：“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，撞翻南墙继续走的精神。我习惯称呼其为蠢人精神。”

裴如龙轻快地笑了：“是吧，你也这么觉得？蠢透了。”

沈明又道：“那你为什么不劝劝他？”

“可能……”裴如龙神色迟疑，停顿了片刻，才继续说，“可能我觉得，他这样也好，起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。”

“他做到了么？”沈明忍不住问。

裴如龙摇头，又说：“但是我相信他会做到的。我……我也会帮他做到的。”

“那他一定会很感谢你。”

“也许吧，”裴如龙说，“他不喜欢我插手他的事，我其实帮不上太多。师兄，你说一个人，将四肢皮肉、五脏六腑、乃至记忆魂魄都换了一遭……大概，就当做是轮回转世，那这个人还是曾经的他么？”

沈明觉得这个问题很血腥，但也有趣，他也知道过一点，这个问题还有个学名，叫忒休斯驳论，不过人家那个是换船，这个是换人。他直觉这个问题对裴如龙来说很重要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或者说，不知道对方想听什么样的答案。

沈明稍稍思索，将问题原样抛了回去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
裴如龙看着他，那温柔似盛着千万载春秋岁月，苦笑道：“我不敢奢望什么。”

沈明脑内情不自禁地编排出了什么牛郎织女、七仙女董永之类的小剧场。暗道原来裴师弟问的是姻缘，便有些不自在地道：“其实任何人每时每刻都是在变化的，你可以这么想，轮回转世只是你和她太久不见，变化得多了些。咱们修道者对岁月的确不甚敏锐，与凡人结交，相伴百年便已是求之不得的缘分。你……咳咳，你看开些，这事儿我不会和别人说的。”

裴如龙不置可否，晒然一笑：“谢谢你，师兄。”

这有什么可道谢的呢？本就是模棱两可的东西，他不过是把对方想要的答案说出来而已。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：“客气客气，你又帮我治腿还陪我聊天，我才该谢谢你。”

裴如龙这次倒没再客气，话头一转道：“说起来，我这儿有件东西要还给师兄，险些忘了。”他起身，将手探入怀中，似乎是握住了什么，向外缓缓拉出。

那时一柄剑，通体银白，剑柄处挂着一枚样式有些俗气的坠玉红穗，剑身锋芒内敛气韵暗淡。沈明下意识的接过来，那剑光便忽地一亮，轻声嗡鸣。若剑也有感情，那此时这柄剑就好似雏鸟归家般在欢呼雀跃。

“这剑叫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