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却引火烧身,若答不出来,倒反被众人薄蔑,杀了日后威严。
他顿了顿,扫视众人冷笑道:“皆我来诉与你们听,又要你们何用?”
目光一转朝舜钰看去:“冯生来诉此案解法,若解不出,同章白宪苏墨有何区别,一道随他们遣回监读书去罢。”
舜钰早洞悉杨衍以邻为壑的把戏,心中恼怒至极,却又无可奈何。
杨衍贵为大理寺卿,对监生掌绩核之权,若想呆在此地历事,就必须放软身段,屈服与他。
舜钰上前作揖说:“从案卷中刑部撰录来看,大人认定方女与表兄有奸情,冯生觉得无错。但方女确实为完璧之身,我便有个荒谬之念,不知可否当讲。”
杨衍道你讲便是。舜钰这才低声道:“可让坐婆验其后庭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人皆目瞪口呆,杨衍脸色微沉,把舜钰看了看,也不说对亦不说错,开始审起旁的案卷来。
直待再过一个时辰,才让众人退去,只留下姜海待命。
见四下无人,杨衍这才问他对”方曹案“,冯舜钰所说有何见地。
姜海小心翼翼道:“冯生说辞反其道而行之,未尝不可一试。”
“未尝不可一试!”杨衍觑眼看他,语气讥讽:“你怎想不出来?”
姜海颇理直气壮的回话:“我又无龙阳癖,怎会想到哪里去。”此中之意不言而喻。
“你们倒挺灵通。”杨衍弯唇笑了,摇头道:“晓得捉奸捉双的理,这种无凭据的事儿可不能乱传,沈尚书可不好惹。”
姜海忙说自然有分寸,他二人又讲了些旁的话不提。
……
杨衍与姜海出外公务时,舜钰依旧去案库誊抄卷宗。
这日里,万盛掀帘进来,怀里抱着朱红的柿子,笑说吏部今年好收成,打下许多柿子,各处都分到些。
几个书吏看着眼馋,忙去洗净手指间墨迹,各拿起个柿子唏溜溜吃得十分香甜。
万盛唤舜钰过来吃柿子,她摇头继续看卷宗。
舜钰从前是极爱吃柿子的。
可也备不住沈桓三天两头一大抱的塞啊,她觉得现今打个嗝,都是满嘴的柿子味。
苏启明才吃过午膳,剔着牙慢悠悠的晃来,见着书吏在分食柿子,笑着也去挑拣个大的。
舜钰笑道:“苏大人才吃过螃蟹,可不能再吃柿子,二者皆属寒凉之物,同吃会腹痛下泻,甚或中毒祸及性命。”
“冯生博学,我听你就是。”苏启明果然把柿子放下,却走至她跟前坐下,笑嘻嘻地看着她。
“苏大人可有事?”舜钰抬眼瞟他,有些莫明其妙。
苏启明凑近她悄悄道:“可还记得数日前那桩方曹案,总算有了眉目,你想先听好的,还是坏的?”
舜钰笑着说随便。
苏启明想想道:“先说好的与你听,你的提议姜少卿采纳,由坐婆验方女后庭,确非完璧,证据确凿,方女很快认了罪,遂将其表兄以非法淫定罪,押至牢中秋后审。而方女则由家人赎银带回。冯生断案如神,吾等肃然起敬。”
舜钰只说瞎猜而已,又问他坏的是什么?
苏启明道:“方女回至家中羞愧无颜,三尺白绫吊上梁自缢,而她表兄听闻此噩耗,亦在狱中撞墙自尽。”
舜钰变了脸色,肃着声说:“怎会至如此地步?案卷里方女招供,其与表兄相爱很深,碍于其幼已许人,表兄亦订婚,不得成婚配,平日里私见情深意浓时,方女不愿贪欢而令夫家蒙羞,才做不得已之举。说起可谓发乎情止乎礼仪啊,若我为刑官,虽明知也可故作不知,何必非要显示明察秋毫,而断送了那二人性命。”
苏启明愣了愣,表赞同的颌首:“你所说也有番道理,可杨大人素来无怜悯心肠,铁面无情的很,人命与他不如破案重要。”
想想又道:“你可还记得假妻案,杨大人依旧判张春莹秋后问斩,不过却提调至大理寺狱,命狱卒在刑前好生相待。此又何必,有假惺惺之感。”
舜钰的脸色愈发苍白,只问他:“那张春莹罪不至死,怎可如此草菅人命?”
第贰壹零章 心愧疚
苏启明拍她肩一下,语意模糊道:“杨大人自视甚高,尤重颜面。奉劝冯生,初来历事低调做人,方可在此长久。”
再不多言,起身去与万盛闲话一阵,顺道拐走几个柿子,只道晚些再吃。
舜钰心底乱糟糟的,再把案卷看不进,苏启明话意点拨,她已掂出八九分。
暗怔会儿,突然站起身,跟万盛随意指一事儿,出得案库去。
秋风扫落叶,御道白得发亮,舜钰低头匆匆的走,几顶轿子自身边摇摇晃晃过,沈桓朝她打个哨儿,也未听进耳里。
沈泽棠掀起轿帘,正瞧到舜钰有些仓皇的背影,沈桓来问要不要叫她过来说话。
沈泽棠摇头,复又放下轿帘,蹙眉默想。
皇城根下宽窄巷子多,如棋盘格般横错交织,舜钰沿着清清冷冷的高墙穿行,忽被两狱吏拦住,喝命不允再向前。
原来已至大理寺监狱处,舜钰要寻司狱司魏琮。
半晌魏琮得报过来,见是舜钰,知他在杨衍及姜海身前历事,忙问来此有何事儿交待?
舜钰作揖笑道:“狱中关押假妻案犯张春莹,杨大人曾命莫苛待他,姜少卿数日前即令我前来查看,我想魏大人严谨,必不会误事儿,遂一直不曾来,今打巧从此边路过,并无其它之意。”
魏琮即便心中有不自在,表面还算平静,随手招过一狱吏,让他带舜钰去。
把锈迹斑驳的镣锁哗啦啦解绊,门“咯吱”推开又猛地撞上,回音便层层叠叠荡开来。
中央一条幽窄小道,两边狱房都不曾空关,挤满秋后要行刑的重犯,听得响声,昏糊着迷眼,也不管来者是谁,扯着嗓子喊天大的冤,见着那人只走不理,把手从牢缝里使劲伸出,去抓摆动的衣袂,却被狱卒狠甩一鞭,痛得急缩回,骂尽世间最恶毒的言语。
再过一道门,里头顿时清静很多,舜钰让狱卒等在门边,独自朝里走,忽就见张春莹坐在板床上,一动不动,抬首仰颈朝墙高头一扇小窗看。
温阳从窗处流泄进来,一线线光柱里,尘埃如虫飘舞,扑面落于她肩膀间。
似听到身后有响动,慢慢问:“现是几时许了?”
“申时三刻。”舜钰说给他听,狱里再不苛待又能好到哪里去,不打不骂,多添一层被褥,有口清水,有碗米饭,便是对得起你。
陌生的声音又有些熟悉,张春莹撇过脸庞,笑了笑:“原来是你啊!”
三寸金莲走不快,舜钰耐心等他捱近,想说什么又忘了,半晌才默然道:“我原想救你一命。”
张春莹笑着摇头,一错不错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