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带半分犹豫地，就要仰头喝下手中的农药，沈明阳突然发出一声怪叫，爆发出全身的力气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，伸手用力打落掉舒衍手里的农药瓶。

玻璃瓶掉在地上摔成粉碎，浓黑的药水泼洒一地，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迅速扩散，将一屋子的人都熏出了眼泪。

沈明阳站在舒衍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一脸的惊魂未定，他心有余悸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主地颤抖着，还在为舒衍刚才冒险的行为感到后怕。

舒衍要和他赌一把，可他却赌不起，因为沈明阳深知要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，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。

更何况，眼前的舒衍已经足够优秀，他性情刚毅，处事果决，更有着为达目的能够豁出一切的狠心。

这个孩子痛恨自己，憎恶自己，偏偏却又像极了自己。血缘，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。

“你赢了。”

沈明阳彻底向舒衍投降认输，缓步回身走到桌旁，他吃力地在椅子上坐下，用手将满头凌乱的头发向后梳起，好整以暇。

“签吧。”

舒衍走过去，把笔递到沈明阳的手里。

离婚协议书就摆在沈明阳面前，他握笔的手却一直在颤抖，几次提笔，又几次放下，眉心紧拧成结，也在微微发着抖。

舒衍站在沈明阳身边，看着他在抉择中痛苦，大发善心地伸出手去，紧紧地抓住他握笔的右手。

“我帮你。”

舒衍摁着沈明阳的一边肩膀，强行让他的笔尖移到落款处，对方还有微小的挣扎，但却毫无作用。

当自己的名字歪歪斜斜地落在眼前这一页雪白纸张上时，沈明阳骤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，猛然甩开舒衍钳制住自己的手，用身体狠狠将他撞开。

舒衍被撞退几步，又迅速上前拿过桌上的协议书妥善收好，重新放回防水袋里。

“舒衍，你牢牢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。”

片刻后，沈明阳平复下情绪，抬起头，用一双腥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舒衍，犹如野兽狠狠地咬住猎物的咽喉。

“我答应放过应书青，还给他自由，但如果你不遵守承诺，背着我继续和应书青苟且，我到时就会把他给抓回来，当着你的面狠狠地虐待折磨，再也不会放过他。”

一把刀落下，斩断沈明阳系在应书青身上的镣铐，却也同时扼杀了舒衍和应书青之间这份浓烈的爱。

然而勇士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。

“成交。”

舒衍展开眉头，笑着对沈明阳说。

中心医院

天亮了，窗外的天色逐渐由灰白变作浅蓝，像是水粉在天幕上徐徐铺开。光从天边亮起，割裂开紧密的云层，穿云破雾，金光璀璨。

病房里，应书青半靠在病床上，右手掌缠着绷带，左手背上挂着点滴。他面如纸白，唇色浅淡，只有一双眼睛染着薄红，望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。

“舒衍说，要用他的自由，换你的自由。”

应书英坐在床前，面容憔悴，将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应书青，然后垂下眼去，深深地长叹一口气。

“舒衍他……真是一个好孩子。”

应书青从始至终一言不发，听见应书英这句话后，唇角微微一颤。他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，转回目光，轻声问道：“几点的飞机？”

“上午十一点。”应书英回答。

应书青抬眼看看时间，说：“姐，我累了，想睡一会儿。”

“那你好好休息，我等下去给你办出院手续。”

应书英将病床缓缓放平，帮助应书青躺下，再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，这才放心地走出病房。

寂静无声的房间里，应书青却没有入睡，他只是木然地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，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，安静地发呆。

悲伤无声无息，犹如倾巢出动的白蚁，一个劲儿地往应书青的心里钻，大口大口地，把他跳动的心脏咬出一个巨大的缺口，让滚烫的泪水如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。

应书青空洞的双眼被泪水烧得绯红，他缓缓地闭上眼睛，泪水接连不断地从他的眼角处滚落，浸湿了乌黑的头发和雪白的枕头。

还记得和舒衍初次见面时，他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衫，笑起来热情灿烂，像天上发光的太阳。

是啊，舒衍一直是他的太阳，努力地燃烧着能量，拼命向外迸发出万丈光芒，只为将他黑暗的世界温暖照亮。

可太阳给予了这个世界复苏的光，却只能孤零零地悬挂在天上，永远与自己遥遥相望。

好孩子？

他分明是一个傻孩子，傻得天真，傻得无畏，傻得让人揪心揪肠，即使为他痛到浑身颤抖，心如刀绞，却还是割舍不下。

应书青手上的伤需要二次手术，覃风为他联系好了国内最优秀的手外科医生，陪他一同前往首都医院治疗。

应书英和林盛送两人到机场，对应书青千叮万嘱后才安心离开。覃风拖着两口行李箱去柜台办理托运手续，应书青则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发大厅里，时不时地低头看向手中紧攥的手机。

这一路上，应书青一直在等着舒衍的电话，可直到现在，空荡荡的手机屏幕上，连一条讯息也没有出现。

或许拖泥带水的离别最伤离人心，痛快的一刀两断，才是最好的结局。

应书青终于放弃等待，默默地关上手机，可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去，希望舒衍的身影能够出现在眼前的人海里。

他不自觉地往前走去，带着一丝盼望四处找寻，许是因为相思作祟，才让应书青产生了舒衍就在这里的错觉。

——你在哪里，我想见你。

应书青带着伤，一路走走停停，无数陌生面孔在他眼前穿梭流动，却唯独没有他爱的那道身影。

而就在应书青心灰意冷之际，有人却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，让他猛地一怔。

“舒衍！”

应书青的眼眸骤然大亮，蓦地回身看去，却没有看见心里期盼的那个人。

来的人是蔺非，正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视着应书青，将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尽收眼底。

“舒衍没有来。”

蔺非无情地终结了应书青最后的希望，例行公事一般，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。

“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。”

应书青伸手接过信封，将其紧紧地攥在手里，蔺非完成任务后正准备离开，却听见他说：

“小非，好好照顾你师父，我的事，暂时别告诉他。”

“你放心。”蔺非臭着一张脸，极不耐烦地说：“我不会在师父面前提起你，我要让他忘了你。”

“好啊。”被蔺非当做情敌认真对待，应书青忍不住笑了，说：“那……再见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