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能回家的,没有几个。
巴蜀天险,道路不通,是避难的好地方。
别人都往离逃,当兵的往外走。
而当时四川,除了老人和孩子,年轻人和壮年人都是兵。
有他带头,于是不少同学都说起来,自己的家乡出过哪些将军,他们那个省的人也不是孬种,他们是以此为荣的,为身为一片土地的继承人感到荣耀。
在同一片土地上诞生的前辈们,都是亲人。
所有人都表示,如果自己回到那个年代,是一定要当兵的,女同学则表示,如果身体情况无法上战场,那也必须当医疗兵。
只有柏易觉得——如果是他的话,他就要建立大厂,生产当时国内并不具备技术的战略武|装。
如今的日本都有坦|克了,而国内很多人,却连坦|克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更别说药物——那也是绝不够的,连干净的绷带都不够。
白二:“你不想走?”
柏易千言万语说不出口,只是点了点头。
白二便笑了:“我也不想走。”
“我在上港出生长大,怎么外国人来了,我却要走了?”白二沉下脸来,表情和目光变得格外阴狠,“就算走,也是我自己住腻了想走,外国人算哪根葱?”
那人:“哎!二爷!这时候争口气干什么呢?您的产业,到时候就保不住了呀!”
白二笑道:“难道他们就一点不顾忌列强?”
那人一愣:“大爷还跟……”
白二用手帕细细的擦干净手指:“狡兔尚有三窟,更何况是我呢?我可从没想过把自己养成肥猪,等别人来宰的呀!”
“他们不来惹我,那自然两厢无事,他们要是来惹我。”白二把手摊开,做无奈状,“那我也是被迫还击。”
白二是个没有家国情怀的人——他对自己那个小家都没什么感情,更别提“大家”了。
不过他很护食,认为上港是自己的上港,任何人想虎口夺食,那都是跟他做对。
跟他做对,那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。
白二冷哼了一声:“别说日本的官,就是他们的天皇来了,我也是不走的!”
那人无话可说,只能表示:“二爷保重!我准备乘船去西洋了,哎,我有一大家子人,总是要替家里人着想的。”
这些年他从白二身上挣了不少钱,于是又说:“我有些弟兄留在上港,我去找人,等下午领人来给您见见,日后您再想听什么消息,只管找他就是,不说街头巷尾的,就是局里的事他都清楚。”
白二也不拒绝,他虽然不止一个情报员,但多来几个也可以。
如今多一双眼睛,就多一点保障。
果然从这天以后,原本被废除的宵禁又开始了,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,就不许平民再在街上行走,要是宵禁时出了什么事,那是一律不管的。
与此同时,日本人也来了,他们的车直接开进了城,最高指挥官还直接入驻了领事馆。
上港百姓慌了,有头有脸的人也慌了,不少人想出逃——无奈出城的关卡有重兵把守,除了做生意的以外,全都不许出城。
白二的生意也遇到了困难。
他的药厂被封了,除了药厂以外,连制鞋厂也封了。
本来他的厂子多是建在外地,唯有最重要的两个厂建在上港,此时一封,白二怒火冲天。
山本少佐亲自登门,用一口结巴的国语对白二说:“白先生,制鞋厂是可以再开的,但药厂,我们要征用。”
白二阴着一张脸:“药厂是最来钱的厂。”
山本笑道:“白先生,你需要药厂,我们也是很需要的,我个人愿意出一笔钱,从你手里把药厂买下来。”
“三千美金,如何?”山本脸上带笑,态度嚣张。
白二:“光是厂里的一批存货,就不止三万美金了。”
山本一脸听不懂的模样:“我倒是不明白白先生的意思了,哪里有存货?你的那些机器都旧了,能给三千美金,已经是很占便宜了。”
白二额头青筋毕露,这么长时间以来,都是他欺负别人,如今被人欺负到了头上,他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下去了,这个王八,谁爱当谁当去吧。
“既然如此,药厂我送给少佐。”
白二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:“分文不取。”
山本:“哎呀,白先生真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啊,你这样热情,我们也会对你更热情的。”
送走了山本以后,白二把桌上的灯狠狠摔倒了地上,他表情凶狠,目光毒辣:“妈的,什么东西!欺负到我头上来了!不是要征用我的药厂吗?我看你们用什么东西制药!”
第二天清晨,报童奔跑在街上,手里挥舞着报纸,边跑边喊道:“号外号外!白家药厂起火!”
“白家药厂起火!烧死了几十个日本人!”
人们争相买报。
所有人都在猜测,这火是意外,还是人为?
柏易起床时就看到生了许多天闷气的白二坐在沙发上,眉眼间还带着笑,十分轻松。
——这就不必猜了,肯定是白二让人放的火。
这人睚眦必报,受不得一点气。
第83章 于火焰中重生(十四)
白二的日子似乎突然难过了起来,但又似乎跟之前没什么区别,他照样出入高端场所,依旧与人谈笑风生,身边永远也不缺巴结的狗腿子,少一个药厂,必然要少赚很多钱,但白二的资产太多,一个药厂并不能让他伤筋动骨。
更何况药厂还被大火烧毁了。
山本少佐原本想发作白二——毕竟白二是这里的地头蛇,可以杀鸡给猴看,他们连最厉害的一个都能搞下去,别人还能不怕他们,不听他们的?
然而这一次可不像要药厂那么轻松了。
山本怎么也没想过,他还没有动手,法国人和英国人就先找了他,表示白先生是他们的好朋友,山本先生如果只是想要一个药厂,白先生也已经给了,如果山本还要更多,那他们是绝不会支持的。
其实山本不太看得起这几个白佬,他觉得这些白佬现在都只能撑个样子了!如今上港的话语权在谁手里,还不够清楚吗?
不过他毕竟只是少佐,还不是大佐,汇报了长官后,便得到了“不要跟白二为难”的指示。
于是山本只能登门道歉,表示药厂的失火应当是烟头点燃了纸壳,火势才大起来,虽然是人祸,但更多是的天灾,谁知道是谁扔的烟头呢?但肯定不是有意的,可不管是谁,人也已经死了,他们就不要互相为难和生气了。
得罪人容易,讨好人却不简单,山本在登门道歉的这一天终于理解了这一点。
因为无论他说的多么真诚,坐在他对面的白二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冷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