蔼的脸上俱是怒火。
“皇帝,哀家有事要问你。”
皇帝顿了顿,猜到太后因何而来,却是淡淡一笑,“母后但有吩咐,孩儿无所不从。”
高太后侧身睨着皇帝,怒叱:“你将玉儿调去西北,是再也不让他回西京了是也不是!”
起初高太后没有阻拦,是清楚外孙那个性,恐怕摩拳擦掌久矣,愈是加以阻拦他反而愈是叛逆犯上,何况他还算是有些本事。但高太后今日才终于想明白皇帝圣旨之中敕封霍珩为安西督军,到底是何用意。这不是一个临时的头衔,这是要让霍珩一辈子把根子扎进黄沙子里!
上次嘉宁被掳走一事里高太后便已见识到了帝王的无情,他的六亲不认恐怕是青出于蓝,远在先帝之上!高太后怒不能遏,只恨不得让当场压着刘赭,让他如同幼年时那般磕头认错。但如今他当了回皇帝,高太后知道自己早也治不住他了。
“母后。”刘赭皱起了眉,唤了高太后一声,却没有直接应答。
高太后甩开凤头手杖,直直地朝他的腘窝之处挥杖击去。
这一杖下来剧痛无比,刘赭生受了,只拧了眉宇。
“这是霍珩自己愿意,他相求于朕的。”
高太后不信,霍珩或许是有点收拾山河,杀敌报国的心思,那不过是少年热血罢了,他长大了,难道会不明白西北的风沙是吃人的虎狼,他乃是先帝嫡公主的骨肉,位比王侯,不须寸功也能扬名立万,他何必如此,定是皇帝威逼。
“哀家不信,即便霍珩自己肯,眠眠也肯?他就不心疼眠眠?”
刘赭的手背于身后,神色澹澹看不出悲喜地同母后解释:“这原本是花眠的主意。她自己央求霍珩来同朕请命的,朕也已恩准,让她随着霍珩赴任。”
高太后却是一愣——眠眠为何要如此说?
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,为何放着福不享,甘愿跟着霍珩到不毛之地去。
皇帝又深深吸了口气,“母后。”
他道:“朕知,朕自幼时起天赋过人,极得父皇看重,这才得以弱冠之年,被托付江山。但为君者,亲缘薄,孤家寡人,从朕御极,走上帝位的那一刻,朕就必须断绝情念,万事必须以江山为重。或许是如此,朕子息单薄,上苍也不肯赐予皇嗣……朕早已知错,但是母后,朕别无他法。”他神色受伤,不忍让母亲看见,决然地背过了身去。
他也不是无力,不是不能生,他的两个爱妃曾为他生下女儿,从前有过一个儿子,可惜因不足月早早夭折。
刘赭岂不痛心?宫人们压着话不敢说,但刘赭自己却会想,他定是开罪于天,才至如今膝下竟无一个儿子。
这不单单是他的心魔,亦是高太后的一块心病,但从前为全皇帝的面子,高太后几乎不提这事,如今被刘赭自己提起,高太后才知他内心之中对亲人子嗣亦是有向往的。
“儿啊,是母后错了,你还疼么?”
高太后懊悔地要替他探看伤势,她怒极下了狠手,那凤头杖用力挥下去,重重砸在人腿上,岂有不疼的?
她俯身要探看刘赭的伤势,刘赭制止了母后的躬身俯腰,这时踮脚的宫人常银瑞抱着拂尘欢喜地匆匆抛入含章宫,“陛下大喜!”一时没料到太后也在,愣了个神儿,立马又眉开眼笑,“太后大喜!”
“什么喜事?”太后叱了一声,烦心事堆到了一块儿去,高太后想不出还有什么喜事,若是这常银瑞小题大做唬人,她便亲自给他也来两杖。
常银瑞稽首长拜,又恭贺了数声,这才支起头来,大喜过望地说道:“御医为皇后娘娘诊脉之后,断定皇后娘娘已怀有两月身孕!”
“这!”太后惊喜过望,仰头望天,又拽住了刘赭的一臂,“听着了没有!”
刘赭微折薄唇,回握住太后因为欢喜和激动而不断发颤的手臂,“听到了母后。”
魏军出征,皇后怀喜,穹苍之上启明星彻夜朗照。这是吉兆。
或许这次,大魏真将迎来储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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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
花眠照常歇下了, 仿佛完全不为霍珩即将离去所动。
霍珩目露诧异和不满, 等了一会儿,始终不见这妇人起身与自己说好话,心凉了半截。默叹一声, 也躺下了。
夫妇俩各怀心事, 均是一夜无眠, 却非要装出熟睡的姿态瞒天过海, 心里都在想着对方先低头。
霍珩不到鸡鸣时分便起了, 他看了眼睡着之后身体诚实地蜷回自己怀里的花眠, 不觉微笑。
他抬手捧着她的一片雪腻的颊吻了吻,看了眼天色之后起身,套上衣履, 提上宝剑, 大步走出了寝屋房门。
花眠则一路睡到了霍珩的大军已经出了西京,离了城郊,快马都不定能追上时分,才悠悠醒来。屋子里的安神香还残留着一丝余味,她皱起了眉,恍然大悟。
“将军让你点的香?”
耐不住花眠的再三质问,墨梅和盘托出了。
花眠吐了口气, 垂眸想,若是栋兰还在,才不会如此阳奉阴违,对她有所隐瞒。
但可惜的是, 栋兰马上便成了别人的小老婆。既然她自己愿意,花眠是不便强留人下来端茶添水的了。
墨梅前进两步,跪在了花眠跟前,“小夫人,墨梅实话同你说,这并不是将军的意思,而是长公主的意思。长公主说终须一别,没甚么好送的,小夫人保重身子才是要紧,迟早还能再见。就连小郎君恐怕也是如此想的,他走时去得轻悄,完全没有唤醒小夫人的意思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花眠幽幽望向窗外,她怎么会不明白,霍珩的心思于她这里是昭然若揭,他想什么都瞒不住她,昨夜里她都差不多有所觉,霍珩是不会先低头的了。这件事上他的决绝,不是她所能撼动的。
花眠起身盥洗,用午膳之后,上岸散步游赏,过午之后则又昏昏睡了一觉,一切如常,宛然将军还在,他不过上早朝去了,或是到了城外巡视烽燧和驻军。
一连数日,花眠都几乎从未提起过霍珩半字,照常用膳就寝,御医来看过脉象,也说是稳妥。
四月初,长公主受邀去凤凰台赏景,鲁直为车夫,载着公主准时到了凤凰台。
凤凰台下清江水,蜿蜒绕城,滔滔东流去。
河水南畔有百亩茶园,一碧万顷。
长公主拾级而上,登上凤凰台,与旧时曾针锋相对的女人照面。
这个女人冒秋纹,是左相之女,年少时自负出身才华,与嘉宁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