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不犯河水!”
——他说的好有道理,我竟无言以对。
少商呆住了。倘若她不是当事人,没准也会觉得这是钓凯子的手段。
袁慎见女孩呆若木鸡,再不复适才那副高傲讥诮的模样,很是出了口气,可转眼间又觉得她一脸茫然,甚是荏弱可怜。
他心中一软,温言道:“你究竟为何不肯传话给桑夫人,莫非有难处。你好好说与我听,看看我能否帮上忙。”他想到少商幼时殊不容易,也许内宅妇人间有不为他所知的隐情。
不过这样善解人意的话倘叫别人听见,估计上至三公九卿,下至门下宾客,都会惊掉下巴,他袁善见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了。
谁知这话一问,少商更加呆滞了。
难道要她说:其实也没什么原因,只不过她从小就性格恶劣,不爱助人为乐,扶老奶奶过马路对她而言属于天方夜谭,就是黑板擦掉在面前她都能踩着过去。难得见义勇为一回,这不就挂了吗,穿来这破地方把成长的苦头重新吃一遍。
“又或者,你担忧那传话之人与你叔父叔母不利。”袁慎看女孩怔怔的出神,声音更柔软了,“这你也可放心,前尘往事都已过去,长辈们都岁数不小了,如今不过是故人的牵挂之情。”
——所以那什么忧伤的兰台城南的宫殿不是讲建筑物而是讲感情哒?少商这下不但茫然,还尴尬了。只恨当初怎么不多问程姎几句。
不过少商为数不多的优点里,有一点很值得夸奖,就是讲道理。她踟蹰了片刻,组织好思路,这才开口:“是我的过错。”
她的确错了。
她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新身份,还当自己是那个1800线的小镇姑娘。上辈子自己父母皆无,伯父只是个芝麻绿豆官,所以她可以耍赖,可以反口,可以做很多不上道的事。
可现在不行了,程老爹至少在全国范围内属于中上等官员。何况这里重信诺,轻生死,举孝廉,倡忠义,在这个没有科举制的年代,德行特别好的人甚至会被直接授予官职——不管这德行是真是假吧,至少社会风气如此,自己居然顶风作案,当面毁诺!
少商平复好心情,恭敬的举臂一揖,道:“公子行事精细,想来也听说过我家的情形。”老规矩,都推给葛氏吧。
“我自小就怕是非,多做多错,不做不错。我并不曾结识过公子,那日骤然相见心中好生忐忑。为着快些脱身,才胡乱答应公子的。事后想来,不是不曾懊悔过。”
少商一脸诚恳,字字句句甚为真切。
“适才袁公子一番教诲,叫小女子恍然大悟。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这样罢,我今日回去就给三叔母传话,袁公子不用谢我,也请原宥小女子的无礼。此事就此了结,如何?”
当初她浪子回头要好好读书,之前混道时的同事不是没去学校找过她,当初校领导都被她要和往事一刀两断的决心感动了,拿出同样的劲头,袁慎未必会揪着不放。
袁慎神色淡然,沉沉道:“倘若我以后还需你传话,该当如何。”
少商满腔真诚好像被当头打了一棍,这货居然不感动?!
她强忍着吐槽,答道:“若三叔母不介怀,以后公子还要传话我自不会推托。但若三叔母不喜,那…”她一脸正色,“那我自得以长辈为尊。如若这样,那以后我与公子,就江湖不见罢。”
说完如此正气凛然的一番话,少商大大松了一口气,顿觉得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不少。然后也不等袁慎答复,十分端正的躬身行礼,扭头就走。
一直走到那突兀的拐角处,她始终没听见身后的响动,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,却见那袁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,因隔远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只余巷子里的寒风吹动他鸦羽般的长发,微微拂动。
少商摇摇头,深觉这货段位有点高,看着清俊斯文,却是个切开黑,变脸如翻书,实在不好相与,还是早溜为安。
☆、第28章 第28章
幽巷深处, 袁慎又站了一会儿,直到僮儿和驾夫来催才缓缓上车。又是一路颠簸,回到豪族聚居的锦阳坊, 已是炊烟时分。
袁府是一座历经数代修建而成的古老屋宇,以星辰位数布置的十余棵巨木早长成了参天古树, 铺天盖地的强壮枝条覆着厚厚的积雪,团团笼住整座宅邸,广阔且幽深。
幼年的袁慎走在这里,哪怕老仆引灯在前, 也常觉得害怕。可母亲对他说:这世上的事, 不是你害怕就不会来的。月难圆, 人难全, 你要学着习惯这世事。
如今的他,再也不会害怕了。
回到居处,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媪迎上前来,笑道:“公子总算回来了, 一大早出去也不怕受寒。”说着便指挥婢女们服侍袁慎更衣用热汤。
“母亲在做什么?”袁慎用热气腾腾的帕子暖暖手, 才问道。
老媪略惊,答道:“夫人还在焚香祝祷。公子寻夫人有事?”这对母子平常三五日才见上一次。
袁慎动作一顿, 道:“叫母亲别太累了, 早些歇息才是。”
也没什么事, 他只是想告诉母亲, 他近日遇到一个小女娘, 总共才见了三次面, 倒有两次是以她落荒而逃了结的。
他还想告诉母亲,头一次见面,他就觉得他和那小女娘很像。哪怕再是灯火辉煌,人间团圆,依旧喜欢跟在人群后面,依旧是禹禹独行。有一点风吹草动,首先是警惕的保全自己,怀疑对方的用意,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,绝不轻涉险地。
袁慎后靠着隐囊,再拿一条滚烫的帕子覆在面上,微笑着想,这次她总该乖乖传话了吧。
……
某人这次没料错,少商再不敢耽搁了。
此事若换做寝室长博客姐,那个一路班长优等生团支书长大的模范姑娘,大约会气愤‘你凭什么要我做这做那又凭什么要挟我’,不过少商这个见习太妹却不以为然,人家要欺负你还需要理由吗,社会主义小镇都这样了,何况这封建社会。
她能在半黑不白的地方浑水摸鱼那么久,却从无要紧的把柄被抓住,靠的就是该硬时硬该软时软,见机不对,拔腿就跑。分清哪些人能惹,哪些人不能惹,这才能利落的浪子回头。不像鼻涕妹,脑袋一热真的被忽悠去行窃时帮人望风,要不是她爹妈后来在国外洗盘子洗出个小餐馆,可以把她接去了,不知还会被纠缠多久。
一回府,少商连口水都没喝,就赶紧跑到桑氏屋里,却见桑氏正手持一把小银刀给程止修面整须,一旁摆着盆热水和皂角膏,外加一罐润面膏。一面银刀刮动,一面老夫老妻还甜言蜜语的肉麻当有趣。
一个说:夫人这指腹摸在为夫的脸上,可真柔嫩如春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