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母亲曾与我商议之诸事及编书事务一一回顾,又将李旦与几个侄子的课业进展略想了一遍,踏入内殿时方觉自信了些,再抬眼看母亲身边只留了阿青、婉儿两个,余人一个未留,又不觉忐忑一礼,轻唤“阿娘”,小心上前,与青、婉二人一道侍奉母亲褪去朝服。
天已渐热,母亲去了冠带便随意坐在龙须席上,招手让我将几上冰饮取来,见我只取了一杯,蹙眉道:“婉儿替她取一杯。”待我喝了水坐定,方慢慢道:“李昭德仗后密奏,让朕提防魏王承嗣。”
这是大消息,我该有些震惊的,可这又非新消息,我实在是震惊不出来,想了想,在席上向母亲躬身道:“为何呢?”
母亲斜眼看我:“李昭德说,武承嗣既为亲王,又是宰相,职权太重,所以不得不防——他未曾与你说过?”
我笑道:“若是连这样的事都能随意外泄,儿怎敢将他荐给阿娘?”
母亲笑着点头道:“他素日办事算是有分寸。”指指肩背,婉儿立刻上前,替她揉捏肩膀,我则取了几上团扇,轻轻替她扇风。母亲惬意地凭在几上,懒洋洋问我:“你以为呢?”
我自然是赞同李昭德的,早在数月之先,我便觉诸武权太重了,可这话不能直说,小小斟酌了一下,方道:“魏王表兄一向孝顺,待亲戚们也敦睦,他的人品儿是相信的——不过此事所干系的,却非魏王一人。”故意卖了个关子,等母亲下巴微扬,示意我继续说下去,才道:“先唐秦王,亦是秦王而兼尚书令,其与先唐高祖是父子之亲,与太宗则是同母兄弟,不可谓不亲近,自开国创业,披坚执锐、出生入死,不可谓不忠心,少时即有令名,年长后礼贤下士、抚恤孤贫,不可谓不仁德,以这样的亲缘、人品,却终至叛国逆宗,身死家灭,儿以为,非是秦王一人之失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不过此事不在朝夕,总要徐徐缓图,以免伤魏王表兄之心,开重臣攻讦党争之例。”诸武已颇有羽翼,又是武周立国之柱石屏障,骤然罢免武承嗣,虽未必生出什么大变,却未免引猜忌攻讦之端,若是武李两氏此时便白刃相见,既非母亲所愿,亦非我之所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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