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说“无事”,不问,我就自动自发地站在里面,乖乖地让这女医生将我从上到下看一遍,匆匆将那位御医打发了事——我竟忘了,这院子里除了那么些侍奉的人手,还有一位女史,下掌着两个宫教博士,这两个博士唯一的职责并不是在内书堂教书育人,而是在我这里待着,将我的一言一行全部记录下来,每日一编,汇到女史那里,那位女史再造了册,每五日一呈母亲。
这样的日子,我已过了四年了。四年中,除了不许出门、没人说话、与外面不通消息之外,我的一应供奉,都还与以前一模一样。四时衣裳,早一二月便送到门口,少时十二、多时二三十身不等;当季新果,上至樱桃、荔枝、寒瓜,下至甘蔗、秋梨、桃李,无不是虽时而至;膳食饮馔,皆由供奉母亲的小厨房直接送达,一日五餐;果盘、点心、小食,自我起身至入睡,每半个时辰换一次,若不合口味,到门口叫一声,通传的内侍自去膳房索要;书籍笔墨虽是要出声索取,然而自从我养成每日习字的习惯后,书房的砚台便从未空过;除去这些,节令赏赐、四季珍玩也是有的,只不过我用不了,每次有人来宣赏,便将物件存在外院,归掌首饰的那个一起管了,视时节拿到屋中更换,由不得我的心意。
我知道母亲的心思,她想藉着这样的寂寞来消磨我,令我不得不听从于她。这样的寂寞的确比简单的禁闭更加难熬:身边的人不是哑巴,便是不敢与我说话;来传令的言辞含糊,只说“赐某物”,从不说是因何事、何节、何庆,只能任我自己揣测;内外全不通消息,连母亲登基之事,还是因在万寿殿时,母亲想动摇我,故意派人漏的话——人人都知道她要登基,却不知这一日来得那样早,都以为至少还有十日、二十日,忽然提前,则我在殿中顽抗之时,母亲却是志得意满地在外处置各种登基事宜,既没心情也没闲空理睬我,我的顽抗自然便显得不那么有用了,可惜我已决定做这样的豪赌,无论成与不成,筹码已下,后悔不得——那之后我再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,谁死了,谁活着,谁得宠,谁失势…都像是与我无关,我所有的,只有这样一片小小的天地;没有人来看望我,往来的人在外院更外便被金吾卫拦下,因此大多数时候我也听不见外面的声响,若是高声喊叫,唯一能听见的,也不过是自己的回声;这里甚至寂寞到连电视剧中常有的虎落平阳的情节都没有,所有人都毕恭毕敬,尽忠职守,勠力守护我的健康与尊严,就好像现在,明明只是一点点小寒冷,明明改时的诏令都还未下,阿金却已在屋子里摆上四个炭盆,唯恐我受风着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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