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敢问,那是你写的吗。”
男子循望,颔首,一壁摘下背篓,给药草归类分放:“是我写的。有什么指教吗?”
姜珩再度施礼:“原来是薛公子,失敬。”
“哪个薛公子?”
“薛青暮,薛公子。我认错了?”
“你是如何得知的。”薛青暮感到诧异,他来药庐学医已经两年多,快淡忘尘世,尘世也忘记了他,除了薛府每年派来的人,还有谁认得他?
姜珩还指桌面,流云侃道:“大家师承一脉,有迹可循,譬如王献之向其父王羲之习书书法,王羲之拜师在钟夫人门下,钟夫人又师承钟繇。我侥幸读过一篇大学士薛老爷子对治理蒙古的策论文章,这等云锦天章里面的内涵,我是不大懂了,但字是反复观了数遍,还曾临摹过。”
“你的字迹跟薛老爷子的风格相像,我又听闻,薛家两年前出走了一位不恋权势、隐逸山林的膏粱子弟。斗胆猜测,你就是内阁辅臣薛远鸿薛老爷子的孙儿,薛青暮了。”
薛青暮深深看了她一眼,继而一笑:“什么不恋权势、隐逸山林,姑娘谬赞,我就是一逃禅煮石之辈罢了。这里不似燕京的广夏细旃,不晓得你住得惯吗,缺什么尽管说,我让药童添置。”
薛远鸿是保和殿大学士,可谓内阁首辅,是皇帝最倚重的大臣,没有之一。薛家不仅在于四代辅君功绩无人可匹,且不勾结、不站党,不仅为皇帝信赖,常为一些春夏旱涝灾区放粮拨款,于平民中口碑也是极好。
姜珩想,那段云赋不喜钱财不恋名声,但一个人,总有他的弱点。念他为国为民,说不定看在同道中人薛远鸿的面子上,会答应给裴言昭治病,便想跟这位薛公子交个朋友。
然他不愿提及薛家,很快转移了话题,姜珩借不到这份光,也不敢冒进惹人厌烦,轻笑着顺他答:“寒木春华,各有各的好,燕京是繁华阜盛,这里是桃溪柳陌,偶尔换换风景,我觉得蛮新鲜的。倒是打扰到你们了。”
这份不虞之誉,薛青暮头一次听,也可能是来访客人太少的缘故,他客气回:“你们能来,犹闻空谷足音,谈不上打扰。”
姜珩四下顾盼:“我的朋友,也被你们救了?”
“嗯,他在那间屋休息,你可以去看他。”薛青暮指了东厢一间屋子。
姜珩:“这是过了多久了,他没有毒发身亡?”
“他吃了药你不知道吗,”薛青暮看她不知身处何年何月的懵懂样,道:“没过多久,按照那位兄台的毒性来看,你们爬了最多不过六个时辰的山,然后你们都昏倒在山上,被药庐的弟子发现,抬了上来。”
姜珩有诸多不解:“山下一个老伯告诉我,到达药庐要绕上八十一环,约四五百丈。难道这里不是段镇抚开设的药园。”
薛青暮看着她,一时不知从何说起:“这消息的确是段家药庐放出去的,老伯没有说谎,但其实,并没有五百丈那么高,只是为了考验来人的意志力。这个主意是药庐的弟子想出来的,至于我师父肯不肯帮你们医病,要等他来才知道,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。”
“考验意志力?那我们算通过了吗,所以你才救我们上来?”姜珩还真以为要走上十天半月呢。
薛青暮微笑,眼中透着一缕油然的钦佩:“求医问药者雇人八抬大轿上来的人不少,但遵循我们的规定,只由家人带上来的,你们是第一个。姑娘被抬上来时,气息比中毒的人还虚弱,至情至性,不管你是病人的朋友还是心上人,当然算通过了。”
姜珩还有不解:“怎么要设这么古怪的要求,只能由挚友家人带上来。”
“这牵涉到我师父一点私事,需要人帮他达成愿望作为治病的交换条件。”
“那愿望必定不简单,所以雇佣来的人不会尽力去做,唯有心性坚韧的人,才可能助段镇抚达成心愿。”姜珩接话道。
薛青暮点头:“姑娘真是聪明。”
“那段镇抚什么时候过来呢?”姜珩询问。
“这个不用着急,我师父答应过来看,就不会等到病人出了事才来,裴都督吃了药,暂时不会有事。”
对方说出裴言昭的身份,姜珩忙道:“忘了同你交待,里面躺的正是此次征伐鞑靼的五军统帅裴将军,我是他的夫人,姜珩。”
“噢,”薛青暮略低下眼,弯腰,从背篓中取出一卷帛书,“我原先也不认识你们,是看到了裴都督身上的玉牌,我禀报给师父,师父替你们跟太子报了平安,扬言不日归返,以稳定军心。就在早晨,太子也通过驿站发信的地址,回了信,要我们转交给裴都督。”
姜珩抱过帛书,准备进屋看看:“有劳了。”
这时,一个穿白衫的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子背着大背篓从外面进来,姜珩寻思着要不要打个招呼,却见那名女子一路瞪着自己走过来,重重搁下背篓,从里面取出一口小锅掷放在桌,盖缝溢出丝丝热气。
薛青暮垂眸一瞥:“玉儿,这是什么,不是叫你去买燕窝回来吗。”
被唤作玉儿的姑娘斜睨姜珩,不耐的抱着手臂:“没买到,现在到处在打仗,疗伤的药材都不够用了,哪家药铺还卖燕窝这种精贵东西!我们山上一年都吃不到一回,病人就这么娇贵么,非要吃燕窝。这是我找到一家富贵人家换的。受不了,治病麻烦别人就算了,对吃的还挑三拣四,让我跑了十几里路找这鬼燕窝。”
“平日叫你爬山采药也不听你抱怨,今天话那么多。”薛青暮皱眉轻声打断,免唐突了客人。
姜珩道:“薛公子不用客气,粗茶淡饭我们也使得,燕窝就留着你们自己吃吧。”
薛青暮转微笑:“你别有负担,这燕窝是拿来做药引,给你那位朋友服下,牵制病情用。玉儿不懂,勿怪。”
“喔,多谢薛公子,多谢玉儿姑娘。那我先进去了。”
薛青暮补充提醒道:“我待会让玉儿端午饭来。对了,多陪病人说话,激励他,他能撑到山上来,也有凭着一股毅力的缘由。病人有活下去的坚韧,比我的药管用。”
“哦好,我明白了。”
姜珩不再管他们主仆俩的争执,抱着帛书进了裴言昭所在的屋子。
人儿静静的躺在竹席上,胸口处跌宕平缓均匀,姜珩走过去打量,见他眉目舒缓、面色正常,自己也心霁,不打扰他休息,轻步走到桌边,翻看太子发来的书信。
姜珩给昨日累到了,刚平摊一块舆图,没打量几眼,就支颐困顿。
恍惚间,她腰被紧锁住,周身霎时被熟悉的气息笼罩,继而,脸颊蹭上一柔软之物,轻轻舐她。
姜珩没睡沉,立时睁开了眼,也不动作,不咸不淡道:“也不知是谁说,以后再也不强迫我做任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