廪用。
细软被人拿走,大件儿陈设仍旧不变,除了落叶多一些,一切还如旧人都在。
姜珩寻到父母住的主院,进了主屋中。
妆奁上躺了把玉篦,上头缠绕了几根青丝。窗台上的君子兰生命顽强,无人照料,八瓣叶片包围的中央蹿出火红色的花蕊。父亲几乎全由母亲摆她喜欢的,有关他的痕迹不多。
姜珩走到箱笼前,打开,幸而,找到了他们的衣裳,没被人拿走。
压抑已久的眼泪扑簌簌掉落,洇湿了衣衫。
父亲,兄长,是不是被兵马粮饷的短缺真的折磨得走投无路了,不得已同敌邦虚与委蛇?还是窦邯跟裴言昭合谋,掩盖扭曲了事实的真相?
活着的人都变成了窦邯的人,谢家,蓟州镇的统帅,都不在了……还有一个人,周邢台,可以从他下手。他是除了裴窦两家,唯一还明确活着的尉官级别的领帅。
只要有一丝可疑,她都不能让谢家蒙上判臣之名。
原路沿后院小门出了府,天色已大亮,邻街传来热闹的贩卖吆喝。姜珩舍了大道,往燕山行去。
没想到偏僻小径处,遇上一拦截她人。
“小姐在这!三爷,夫人。”
姜父手下的武将,平尧,喊道。
继而,姜世洵领妻子过来,一道来的还有顾潇然,二房的二堂嫂,岑氏,带着小儿子姜弥。
顾潇然见姜父神色不对,笑说道:“姜珩,你出来玩也不找上为兄,让我们好找。”
岑氏上前道:“是啊,你以前老闷在屋子,现在怎么一跑起来就无影无踪。”
姜世洵挥手:“你们都让开,”他直盯女儿背上的大包袱,眸底怒焰渐升,肃然苛责:“我堂堂御史的女儿居然知法犯法,当起贼来了。为父的俸禄不多,你也不能做出这等事。”
戚氏拍了丈夫一掌:“女儿怎么可能偷东西,你见风就是雨的。珩儿,把包袱打开给你爹看看,娘为你做主。”
姜珩踌躇,蹲下,解开包袱:“是谢家人的衣裳,我想为他们立衣冠冢。”
戚氏跟着蹲下,挑起一件赤红绣牡丹的女子衣衫,泪落其上:“这件,我去谢家拜年时,姐姐就穿的这件……珩儿,你一早离家就是来谢府找衣裳?府门被封了,你怎么进得去的,怎么不叫我们一块来?”
姜珩黯然:“我怕,你们不想同谢家扯上关系。”
岑氏奇怪:“这说的哪的话,你一个晚辈都不怕,我们能怕吗。谢家在战场上也算殚精竭虑了,最后也许不得已,罢,我们后宅不去论朝堂上的功过是非,总之,斯人已逝,我们念旧情立一个衣冠冢,人之常情。别被外人看到就好了。只是,这个冢,恐怕不得只是衣冠冢,还得须是无名冢。”
顾潇然接话道:“衣冠冢也好,无名冢也好,每年都少不了祭享便是。我这就回礼部,按一品公爵的丧礼挑些随葬器物来。”
姜世洵也发话:“潇然,就麻烦你了,银两过后我们姜家会填补上。我们在燕山的望月庐汇合。”
晌午,某一处偏僻隐匿的山坳,一堆人汇聚于此,不敢让外人知道,亲手挥铲挖土,为逝者建冢。
燕山之巅,众生匍匐足下。
徐骞看着抓头:“侯爷,一个人两块冢,算怎么回事。”
裴言昭睥睨着山下人,云淡风轻:“便受两份祭享,又如何。谢家果然树恩深厚,虽死,却有不畏他们恶名的人为其料理后事。”
苏良是文官吏目,见状劝谏:“谢家也好,姜家也罢,暂时都不关侯爷的事。窦大人近来对您忌惮颇深,您却还跟姜小姐……藕断丝连,这岂不是公然忤逆窦大人。”
第12章
“藕断丝连?”裴言昭失笑。
苏良直言不讳:“是。不然,您为何暗地里,三番两次助姜家人解围,忤逆窦邯行事。”这里无他人,苏良直呼了对方名讳。
裴言昭正色解释:“你以为窦邯对付姜家,是为了试探我一个区区百户?谢家灭族后,能扶持太子之一,便有姜家在列。而我助姜家,又岂仅仅为了一个女子,不知轻重的在窦邯面前露出破绽。”
武将徐骞直瞪眼:“这窦邯要把所有人赶尽杀绝吗,姜家是谢家的姨妹家,这关系扯得太远了吧。”
苏良尽将同袍徐骞视作耍刀弄剑的粗俗武夫,这话他倒赞同:“且跟谢家有关系的仅一个姜夫人。姜夫人性情淡雅,不见得会劝丈夫扶持太子。”
裴言昭:“但姜世洵是位言官,而且是正直不阿、不惧权贵的言官。日后若大统有变,他必定会谏言阻止,到时候,他不站党,也等于站了党。”
苏良犹如醍醐灌顶,拜服:“是我以褊狭之心度大人心腹。不过,大人以自身为代价,举止是否妥当?”
裴言昭冷笑:“不是我要以自身为代价,是窦邯要一个替死鬼,即便不为了姜家,各种事情也会找上我。”
苏良叹了声:“这回又让老夫人受到惊吓,居然进了诏狱那种地方。大人可需要我去备些珠宝佳酿,给窦邯送去,免得他再找麻烦。即便不能一劳永逸,也可暂时消停一会。”
徐骞干瞪眼:“好好的美酒,竟要灌进那狗肚子里,浪费。”
裴言昭哈哈一笑:“说得对,不浪费。”
苏良看他们主仆一唱一和,叹息:“不能意气用事。”
“送酒肉,就是百斤,也填不饱窦邯的肚子。我想往上爬,只能给他最想要的。要想不闹事,也简单,窦邯行事张狂,六部中想收拾他的人多得很,给他找点事做,就不会只盯着我了。”裴言昭冷厉道。
苏良又欣又愁:“可惜大人雄心壮志,屈居于窦邯之下。窦家在朝如日中天,犬牙遍布。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。”
裴言昭俯瞰全山,眼波似烟波浩渺,不以为然:“窦邯多疑,刚愎自用,视手下为草芥。看似力量庞大,实际人心不齐,不过惧于他威势,且无相对应的人攀附自保。”
裴言昭远观一群人跪在了无名坟茔面前,久久不离,他却是要下山了。
“唉。”
正转身的裴言昭闻听,竖耳:“还不走?叹何气。”
苏良听得越多,越感慨:“姜家人尚可在坟前垂泪诉苦,大人却”
“堂堂男儿,四肢俱全,哭有何用。走吧。”
裴言昭不以为意,迈步先行。
这两日,姜家举家商量着要去一趟晋城,包括姜世洵一家在内,说起来是桩不期而遇的巧合。遇在晋江府当值通判的大堂哥姜墨的生辰,纪氏、娄氏婆媳想去探望,纪氏跟丈夫聚少离多,不过他们有个十一岁的儿子,对分居之事也就不看得很重。起先纪氏是在晋城跟丈夫生活的,但受不了那的鱼龙混杂,近一年搬回了燕京暂居。姜墨也对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