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头瞧,一个白胖莹润的团子抱着她的腿,软绵绵的撒娇。
“阿弥,谁叫你进来的,我不是叫你去练字吗?大人要商量事,你快出去。”
岑氏俨然一位严母,走过来听儿子哼哼唧唧撒娇也不管,不容置喙的牵走他。
姜珩见状,打开拿来的糕点礼盒,挑了一块豌豆黄,追上去,蹲下,握着姜弥的小胖手抓住糕点:“阿弥拿去吃,姑姑改日再找你玩。”
岑氏晃了下儿子的手,教导:“不说谢谢?”
四岁的姜弥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:“谢谢姑姑。”
“乖了,去吧。”
姜珩折返,站到姜未身边,悄声问:“祖父呢。”
姜钓俞年逾六旬,不负官职,平日里清闲。
姜未小声回:“出门跟人下棋了,没人叫他回来。”
姜珩不过随意问句,目光转到他泛有淤青痕迹的嘴角:“五哥,那日看你挨打,我无能为力,还被人叉了出去,对不起。”
姜未微惊:“你那日在场?我被打得昏天暗地,没看清是你。”
姜珩:“嗯,听说后来是侍中大人来善了的。”
姜未沉默,冥思道:“侍中大人从来不关注我的,来的时机也蹊跷。我仿佛记得,是裴言昭走了以后,侍中大人没多久就过来了。难道是他叫侍中大人关照我?但我跟裴言昭不熟啊。”
姜珩紧掐了一下手指,语气淡淡:“是么。”
“有消息了,这下糟了……”
一个挺拔修身的年轻男子卷进风尘仆仆,面色焦灼。阮氏一听这声糟了,弱下去的哭嚎陡然拔高,吵得厅中一片乱。
姜韫走进来,见家中来客,先去打招呼:“三婶带着七妹来了。”
姜珩见过礼:“二哥。”
姜世济抓儿子过去急问:“你四弟怎么样了,啊。”
姜韫皱眉:“四弟死不承认他打了人,耿成旭却说自己被打得很严重,还有裴言昭作证,看着他被打的。这两个重量人物加起来,四弟悬了。”
阮氏哭天抢地:“天杀的裴言昭,一天到晚没句真话。阿武什么性子你们都知道,天不怕地不怕的兔崽子,他打了谁没有不认过,他说没打一定没打!”
纪氏又多话:“那可不一定。姜武以前打的都是小人物,现在知道揍了不该揍的人,傻子也不会承认。”
岑氏瞪纪氏一眼,念在辈分比她低,又不好发作,当作耳旁风过去,看向姜珩:“七妹妹,你跟裴言昭的关系不错,去同他套套话,商量看这事有无转圜余地。”
姜珩双目圆睁:“我什么时候,跟裴言昭的关系不错了。”
岑氏还没提头,大家都想起来。阮氏忙说对对:“听说你那时病得歪东倒西,还去公堂给他作证,指出检举信的漏洞。后来果然,刑部也查不出源头,事情就不了了之了。”
姜珩“……”
第9章
曲径通幽处,淡涩青梅香随风轻漾,飘入鼻息。
姜珩本在裴府大门前等候,不知不觉,随一两片越墙飞舞的梅瓣,忆及旧事,沿夹道来了这里。
踌躇一瞬,她左拐,穿月亮拱门,入目是她侍弄了半载的梅林。
梅,越是砍伐它长得愈葱茏,如今,即便无人看管,仍绿叶新萌,鸟栖唳唳,竟唤起物是人非中的一点熟悉。
姜珩踏在开春时还未来得及扫除的落英泥泞上,行绕在梅海间。
这是还未成亲时,裴言昭就专为她所建,若实在想念他,可借观梅之说,来此地见他。他不在京都时,亦可解相思愁。
“谁叫你到这来的?”
不知哪处发出的声音,姜珩心微跳,放下触摸枝桠的手,规矩垂在身前,四下扫望,瞥树影间一袭玄色燕居服。
朝走过去,影影绰绰的尽头,裴言昭一张漠然淡睨的脸显露。
姜珩先行致歉:“无意间误入了桃花源,不知大人府上有这等妙地,对不起。”
柳亸花娇的姑娘,玉肌雪肤与花影相映成景,不像是打扰的外来客,更像落入其间的仙灵,增添活色。
裴言昭施施抬手,越过她头髻,捉住离她近的一丛梅枝轻捻,语气舒缓叮嘱:“既然知道是桃花源,就不要对外人说起。往后,若是想来,不要带其他人。”
姜珩抿直了唇,不答,正色道:“侯爷,那日我五哥遭四人殴打,最后是你把侍中大人叫来解围的吧,在此谢过。”
裴言昭松手,放花枝弹颤,他负手睥睨少女,模棱两可:“你怎么知道,你亲眼看见了?”
姜珩忍下心中不适,姑且一厢情愿的笃定:“你那日刚做了好事,心中存着善念,为何反复无常,又去帮刑部尚书做伪证,构陷我四哥。”
裴言昭轻笑:“昨日因你五哥你认定我是善人,今日因为姜武你认定我是恶人。也许你昨天认错了我,今天也还是看错了我。但我就是我,不是你心目中的人。”
姜珩鼓腮:“好,且不管我个人主观。事实是,我四哥是个刚直坦荡的人,他做过的事不会不认,你帮耿成旭做了假供,对吗。”
“诶,”裴言昭喉间发出一声似应非应的轻哼,沿□□行走,好笑道:“坏人会承认自己干坏事吗。你好像很相信我。”
姜珩小步追上他:“我信你,你能说实话吗。”
裴言昭:“姜武家底深厚,他家里人帮他申请走大理寺重审,公道自有定论,用不着你担心。”
裴言昭走走停停,好不容易,挑了一枝开了花骨朵的半粉半白的桃枝,折撷下来。
递给她:“送你,带回家养着。”
姜珩蹙眉接过:“你在下逐客令。”
“哪儿这么多心思。这花顽强,一时半会不入土插纤死不了。怎么,舍不得走?”裴言昭悠闲散漫的踱步。
姜珩:“我还想问你,谢家的事。”
裴言昭沉吟了会,“盖棺定论了的事,有何好说。”
她冷硬的盘问声静默下来,裴言昭竟有一丝不适应。
转头觑她:“你不要老问一些我不能回答的问题。你若是问,燕京有哪些青年打得过我,给你做夫婿,哥哥我还能给你物色几个。”
“你对得起谢照岚吗。这能不能回答。”姜珩灼灼盯他。
宛如一柄冰冷刀锋,插入正暖的心脏,揭露事实的面纱,他以为的纯真无暇,始终——带着恨意。
“他落地袈裟,声声诵经声暗哑。箪食清茶,修行人应是清寡。他泪眼婆娑,嫁衣灼伤了天涯。他问佛,何为双全法,佛却是无答。”
他吟了首词,诠释。
姜珩谛视他落寞面庞,心尖微跳。
她后退数步,冷回:“十年风沙,竹马少青梅嫁。浣溪打马,他与她看十里桃花。风花月下,他说与她执手白发。落花流水,不过江海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