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捷应道:“好。”
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向杜誉伸出了手。
他的手在微微颤抖,见对方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,他在即将触碰到杜誉的胳膊时把手抽离,自顾自地说:“如果你需要人,我一直在外面。”
九十年代在病房里,杜誉对他讲,那天下午自己满脑子都是1972年秋冬时节的清晨。
在平原街的老屋,周荣璋如往常一般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茶叶蛋和白菜包子,还喝了一碗温热的小米粥,而后突然转头问他:“我死之后,谁是披麻戴孝的人?”
这是折子戏里常出现的词句,杜誉默默听着,脊背一阵阵发凉。
周荣璋洗干净手和嘴角,难得地穿上中山装款式的正式外套,说要去剧团里看一眼。
这是他人生最后几年里最体面的一次。
杜誉知道,是陈合英又来逼他了。他也知道,周荣璋曾多次对陈合英说:“无论你我如何,只要我还活着,你休想伤这孩子分毫。”
青年把人送到门口,突然想起,传说中叱诧风云意气风发的周老板,当初而立之年在上海滩挑班、每每演出必定座无虚席的周老板,如今已经行至迟暮,年近古稀。
他望着老人步履蹒跚的背影,悄声说:“你死之后,儿就是披麻戴孝的人。”
作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并不光明正大的私生子,这是他第一次对周荣璋自称“儿”,声音低到只有他一人能听见。
老人拄着拐杖,一步一步干净体面地走出去,再回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,从屋门口直直倒向屋子里,摔了满头满脸的血却浑然不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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