径自离去。唯余这满院秋雨梧桐,落叶残红。
半月之后,便送了蓝泽出嫁。因是再嫁,又非正室,不过一顶小轿,一身水红,数个宫人,仪仗轻简,出了穹汉门,没于秋山青红之中。
蓝泽走时,只面如止水,似有浅浅的欢喜,然于寒轩眼中,只是一片凄楚愁肠。
霜叶满庭,随风而动,轻轻扣于寒轩衣角。其盛装而至,静立良久,待得那山路之上杳无人迹,亦未挪步而去。天色如洗,满院金黄,寒轩一身正红金缕,一眼看去,直是艳极。
“溪见,当年芝鸢与青叡之事,固然是为陛下大业,然亦是本宫独断而为,今日太妃外嫁,更是一意孤行,尽是本宫孽债。”
溪见见寒轩满面凄寒,只怯怯道:“大局为重,娘娘了太妃所愿,乃势在必行。来日方长,天公弄巧,怕亦可成就良缘。”
“也罢,谁不是委曲求全一辈子。”寒轩轻叹,眉心微凝,“如太妃所言,委身乃为报恩,然本宫心中,却总有疑忌,怕……”
溪见机慧,心下亦是明白,只迟疑道:“将军手握重兵,娘娘是怕太妃……然数年来,观其行事,不似有这般野心……”
“此事陛下虽未曾着心,然本宫却不得不未雨绸缪。”寒轩压言道,“萧府之中,你当有安排。”
溪见闻言诺诺,寒轩便不再言此事,回身间,见那随侍之人,唯思澄言一人。其珠围翠绕,立于几步之遥,侧首看那坠叶缤纷。寒轩便问溪见:“昭贵妃还是未到?”
“贵妃娘娘道偶感不适,派人传话,若病势得缓,便来伴驾,让娘娘无需挂心。如今看来,想是仍未得安泰吧。”
寒轩闻言,转身起行,向内宫踱去:“那你且随本宫,去顾缘殿看看勋儿吧。”
溪见微微颔首,二人便屏去扈从,相携向顾缘殿而去。
然到殿中,却不见梁勋,宫人见寒轩骤至,慌忙跪了一地,唯恐寒轩怪罪,连月知亦在。寒轩不禁诧异道:“你家娘娘呢?”
月知支吾一语:“娘娘……道宫中湿寒难耐……只……往后山择一幽静向阳处,养病去了。”
寒轩一眼扫去,宫中秋阳极好,穿户而下,照得寝殿之中,一片暖意,更见月知面中难色,心下便有轻重,只道:“勋儿本就好静,想来尔等侍奉左右,必有不尽人意之处,他自然要烦了你们。”
听得寒轩发难,一众宫人,只肱骨站站,低低答了句:“娘娘恕罪。”
“既然知罪,便管好尔等喉舌。若本宫听得一句风声,尔等便去北苑历练吧。”
众人只是诺诺,寒轩见已成威慑,便改作寻常语气,对月知道了句:“待你家娘娘回宫,便知会其一声,明日本宫邀其后山赏枫。”
月知答了句“是”,目送寒轩端持而去,背影森然。
而那秋山之上,梁勋一意沉沦丹枫朱颜,哪顾得宫中风波暗起。
西风簌簌低红叶,寒艳冷娇招春妒。那轩外半山枫树,早绿鬓轻凋,赤焰满丛。院中尽是落红,露染霜干,轻盈摇落,斜阳照处,片片烘明。
梁勋来了多次,丹叶亦已稔于侍奉。梁勋才入轩中,便见茶已在案上,一张矮榻,早横于床边。梁勋斜倚榻上,看窗栊之外,一片晴空,澄澈无极,不觉心思渺远,喃喃一句:“榻上好冷。”
“那臣下把窗关上。”
丹叶方要起身,却被梁勋一把抓于腕上:“别关……天色正好……不如你抱着我睡一会吧。”
梁勋指尖生凉,恰如寒玉,握于丹叶腕上,只觉一股热流,袭上心头。丹叶怔怔良久,进退不得。梁勋见此,只眸光一黯,缓缓松手,翻身向内,再不看丹叶。
却不想,丹叶只缓缓上榻,横卧于梁勋身后,双臂自梁勋两腋而过,紧紧扣于梁勋胸前。一股暖意盈身,那胸中跃动,掌上细汗,皆是清晰可察。一把心火,只如这半山赤红。
第23章 酣夜
“‘山明水净夜来霜,数树深红出浅黄。’”
此时二人立于沉香亭上,举目看这山亭秋满,岩牖风凉;亭边疏兰染烟,残菊承露。林间黄叶漫天,簌簌而堕,一片旷朗澄明。寒轩逸兴盎然,便吟了一句。
自昨日得寒轩传召,梁勋不敢不从,只依旨来沉香亭赴会。茂苑殿荒置多时,然这小亭清溪,却更生野趣,寒轩故常来此观山赏景。
寒轩今日一身石青,意态沉定,只远眺山色,缄口寡言。梁勋一身妃色,陪于身畔,无端心起惴惴。自封贵妃,天阙曾赐一顶新冠,唤为远岫出晴,白玉而成。秋阳之下,梁勋肤光如雪,与玉色无二。
见梁勋已有怯色,寒轩才淡淡一句:“追枫轩想来景致极佳,远胜此处吧。”
梁勋迟疑一刻,不过坦然一笑:“你知道了。”
寒轩面无波澜,轻言道:“你若得良人,我自然欣慰,若是云梦一场,亦是乐事,我本无意干涉。只是你我既在宫中,便不可不存戒心,亦不可不顾陛下颜面。”
梁勋上前,轻抚寒轩小腹,婉言道:“我来此间,始末原委,陛下心知肚明,又有新妃承宠,纵是有所风闻,想来亦不会过心。”
寒轩轻笑一声:“只怕旁人怂恿,引得陛下骑虎难下。新妃蛰伏已久,必是不甘碌碌。”
梁勋倒不以为意:“若论贤德,陛下恐非无瑕可攻,但其过人之处,便是不图虚名,得失进退,只顾实权真利,不屑旁人议论。你责其负心薄幸,朝臣诘其雷霆专断,天下论其黩武窃国,你可曾见其放在心上?”
寒轩心起涟漪,梁勋向来静默避世,然冷眼旁观,却是一针见血,最是毒辣。而自己身处洪流,却常常当局者迷。思虑至此,寒轩不过一叹:“你自己留心便是。”
因寒轩敲打,梁勋便少去追枫轩。然纵不得相见,长日寂寥中,心中亦皆是那丹颜清影。
到了寒衣节当日,阖宫于云清殿夜宴。因非大节庆,便唯有宫中诸人,未见外臣。寒轩知蓝泽孤苦,便亦遣人将其接入宫中同聚。
时入十月,寒轩腹中已微微隆起,此时由梁勋相扶,缓缓入了殿中。天阙一见,忙起身扶住,梁勋便脱了手,坐于侧席之上。
因是家宴,众人皆是寻常服制,反见亲近。寒轩才落座,见杯盏之中,乃一水柔红,便含笑问:“冬日里,竟亦有这暖春之物了?”
蓝泽扬声答道:“府上十亩桃林,有数瓮陈酿,今日入宫,便借花献佛了。”
天阙亦玩味道:“若在寻常,这桃花酒皆是寒食出窖,如皇后所言,这个时节,到底是难得的。”
蓝泽浅笑一声:“陛下有所不知,寒食所用,皆是新酒,酒力尚浅。今日所饮用,乃十五年陈酿,后劲十足,诸位切勿贪杯。本宫当年所进琉璃秋烟杯,正是饮此酒所用,紫雾凝红,最是好看。”
“溪见,那便将此杯取来。”天阙双目含春,盈盈望向寒轩,举杯道:“今日佳筵美酒,更有喜事临门,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