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里光线晦暗,暖气却开得充裕,好像是将脸颊埋进大型兽类的皮毛中的致密滚烫。我看向李东吾床头柜上那只已喝空的玻璃杯,该添水,可若一走近,这老家伙再坏脾气地把这也掷碎到我脚边。我大喘一口气,肺叶立刻交换呼吸般吸饱了那久违的烟气——从那离奇的单方面备孕计划开始实施起,我就常常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摸到压片糖果,缓解他烟瘾用的——不过现在看来,李东吾也该意识到了该计划的荒唐,病中也要抽个痛快。
我学猫咪长出肉垫,尽量将脚步放得无限轻,就像第一次被李东吾牵着踩上那自楼梯蜿蜒而下的刺绣地毯,简直要退化成蹒跚学步的小孩,赤着脚将最扭捏的那一面暴露在他眼前。可如今,心是笃定的,用五年修炼来的一点老成,不知道被他看来是不是依旧像将大学校园卡放进新包夹层的大学生——尽管他现在执拗地只露出一截背影,我却再也不能卖乖地将手遮上眼去,说,猜猜我是谁呀。
想了又想,我还是在走过去,背靠着床边席地坐下去。
这是从未演习过的镜头,我和李东吾共处一间暗室之内,靠得无限近,却没有喘息、笑声与一遍遍桃色漩涡里的涨潮,甚至彼此视线都不带交汇的余地。我能够听到他病中肺部不健康的回音,却分辨不清曾经被我一拍一拍数得最透的心跳。以前我们会玩一种未被言明的游戏,我追着他的节奏,两个人只静静躺着,一张床上是不间断的呼吸起伏,我们就像是被女娲造人时便捏合在一起拆不开、打不散的一对,不是情人,不是爱人,只是熟到了做什么都不自觉步调一致的一家人——尽管那时我也充满宿命感地认清,他暗怀鬼胎,我包藏祸心,我们各有各的不致命却伤人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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