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子弈殿不肯离去,臣已将他安置在韶乐殿内。”
司幽眸中划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,不知为何,她竟有几分迫不及待,“本王去见他,你退吧。”
明犀瞧见司幽眼底情绪变化,面上有些复杂,轻道了声:“君上……”余音浅淡,几近不闻,末了,她终是低头,“是。”
司幽不知明犀心中所想,只当她有政务禀报却又不好开,但既然她不说,想必也不是什重要的事,而许多年后,当司幽知晓那时明犀心中所虑,却只觉命运弄人,到底是不得善终。
韶乐殿内,一玄色人影静立,他侧颜冷冽,无端生一股高高在上之感,而殿内栾玉略显柔和,似是与他相左。
“子弈。”司幽神色如常,只是语气一丝雀跃,全然显现了她的心思。
周子弈闻言转过身来,几步向前,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,“司幽,你回来便好,这些时日找不到你,我……很担心。”
“子弈,我好歹是北境王,神界之中,谁敢动我?反倒是你,进北境频繁,就不怕其余三境编排,传到你父亲那,责怪你插手神界事务吗?”
“若是如此,我也不后悔。”周子弈眼底真诚,卸平日里的深邃,直直看向司幽,司幽心微动,意料之中,波澜起。
她气息滞了一瞬,错开视线,又想到己前往灵族会切断与周子弈的联系,这般让他担忧太过不妥,便拉过周子弈的手,在他掌心写一道符文,符文随灵力入体,惹得周子弈皱了皱眉,问道:“这是?”
“灵族的传音秘术,无论我身处何时何地,用此秘术,必定与我传音,子弈日后便无须担心传信无用了。”
“灵族秘术,司幽传与我,你……如此信我吗?”
司幽与周子弈道灵族之事,传他灵族秘术,诚然,只是因为先前周子弈服了血色药,既有血誓在身,司幽并不担心他泄露灵族机密,话到嘴边,她却绕了一绕,道:“我是信你的。”
周子弈笑了笑,如获至宝般心情大好,半晌,他又问道:“那鸣渊剑,司幽是决意不再追查真相了?蛇首一事的幕后之人,你也不再查了吗?”
“是,蛇首已被封印,此事就此作罢,子弈也莫要牵扯其中了,本就与你无关。”司幽说得干脆,彻底断了周子弈的后话。
他眼神蓦然有些黯淡,司幽心头骤然收紧,她敛眸光,内心颇为无奈,她竟是不知,有朝一日,己也会因他人的一举一动,甚至一颦一笑,牵乱心神。
“司幽你所经历的任何事,我都不想与我无关。”
“子弈……”
司幽这厢尚不清楚周子弈此言何意,一瞬,他却似做了某种决定般,郑重道:“司幽,我近日勘得天意,将迎接天劫涅槃,为此,我会闭关数年,又或是数百年,从日起至涅槃成功,我恐怕再不见你,在此之前,我……想与你言明我的心意。其实,你我初见,你的身影便刻入识海,徘徊不去,后来莳池之上,碧生台旁,我更是确定,我对你并非朋友之谊。”
周子弈顿了顿,拉过司幽的手贴在他胸,眼底毫不掩饰的情意,逼得司幽与他视线相对,他道:“我此生还未曾对谁动过心,你是第一个。现我将这颗心交
予你,想与你携此一生,爱你,敬你,重你,司幽,你愿意?”
指尖传来的温度,随着周子弈话音落,愈发灼热,仿若烙铁般,渗入司幽心,她再也忍受不住,猛然抽回手。
周子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神色凄苦不堪,“司幽,你竟如此厌恶我吗?”
“并非如此。”司幽轻轻叹息,声音落于大殿之内,徒增几许苍凉。
她记得神界中于周子弈的评价,也记得他与己身份的隔阂,所以她即便动心,也不越雷池半步,只是她不曾料到,原来周子弈也将她放在心上。上古凰族立族规,不轻易插手神界事务,本就是不欲再卷入神界纷争,但她却要将周子弈拉入这旋涡之中,何其残忍。
若是狠心拒绝,他该有多失落……
司幽闭了闭眼,复又睁开时,心间撞入那人伤情之态,她颦着眉,始终是狠不心,于是她倾身向前,安慰般拥着他,“我从未厌恶过你。”
☆、旧事(九)
“司幽……”周子弈声音颤抖,似有几分不真切。
司幽在他怀中,缓缓勾起嘴角,“子弈,适才你所言,我收了。不过,你既要承天劫,那未来之事如何,便等你涅槃成功后,再行定论吧。”
“司幽,你放心,待我涅槃后,必会向父亲禀明你我之事,只盼那时,你仍愿与我不离不弃。”
感受到周子弈言辞恳切,她稍稍向后退了些,离开那人怀抱,抬眸之际,见周子弈眼底光彩烨烨,她不觉笑了笑,叹神界中人,有谁知晓,原来上古凰族的三殿,平素冷情冷心,竟也有这般明媚的时刻。
“只要子弈不后悔,我的心,亦与你在。”
“司幽,承你之诺,我很高兴。”周子弈抿了抿唇,倾身过来,与她靠得极近,气息喷洒于面上。心轻柔触动缓缓演变成惊涛浪,在那人侧首,不过咫尺时,司幽身形微微向前,将一切旖旎封锁于唇齿之间。
或许,有朝一日,她与周子弈都不守住对彼此的承诺,但缘起缘灭,不捉摸,至日,司幽不曾后悔。
烟雾浮生尽,云阶之上,星星点点寥寥几人,越过此处,是一片宫殿辉煌,神界仅有白昼,殿外栾玉交相辉映,铺一层浅淡柔光。
司幽立在韶乐殿前,目送一玄衣远去,那人撤了术法,悠悠云阶而。她眼底溢散一丝笑意,如那颗被赠予的真心,干净纯白,独一无二。
*
灵族上峰,月坛内,数十万人躬身行礼,呼声响彻天地:“恭迎圣女。”
日是灵族族长授任仪式。
郭昱被逐灵族后,灵族已近千年未有族长候选人通过天道检验,苏卿是唯一一个。她由十二名长□□举荐,天资聪颖,终不负众望。
对于苏卿此人,司幽并不熟悉,除却圣女即位之后那初初一面,其余的,司幽便只在长老中听闻过。她不止一次听长老对此人赞不绝,因而族长候选人定为苏卿时,司幽粗略扫了一眼卷宗,便点头答应了。
近千年的族长候选人都未通过天道检验,司幽本就对苏卿不抱期许,却不曾想那人竟让天道折服。
“苏卿,上前来。”司幽掌心托着一菱形光晶。
天青色发带微动,苏卿站于台阶之,仰了头看向她。司幽将那菱形光晶送入苏卿额间,光晶随之消逝,隐在此处,片刻后,连印记也未留,散得一干二净。
那菱形光晶,是族长印记,若有人通过天道检验,则长于内阁十六层,只有圣女将其取,赋予新任族长。
授予族长印记后,司幽作为圣女,便不再有任何动作,而是坐于高台之上,瞧着苏卿一步步迈台阶,直至祭坛中央。月坛内十分宽阔,祭坛之尚有空旷场地,现也已被灵族中人占据。
苏卿摊开卷轴,朗声道:“沐天恩,承族长位,不胜惶恐,尔后必当循天道与圣女意,协理灵族事务。族规有云,之一:若非违逆,三界之事灵族均不得随意干预,之二:不得妄用天意……”
灵族族规总共一百零六条,族长印记授予完成后,新任族长需将所有族规宣读一遍,才算完成了授任仪式。
司幽任圣女起,族规早已烂熟于心,因而苏卿的言辞并未让她有所触动。
不过,她虽这般不动声色,但心绪翻飞,又不觉想起周子弈的模样。他已闭关近五百年,期间任何传信皆不曾送过。分别愈久,思念之情愈甚,司幽还曾借职务之便,进入上古凰族,惜的是,周子弈闭关之所已被上古凰族划为禁区,任何人不得靠近,司幽也只怏怏而回。
“……此上一百零六条族规,诸位当谨守,而我,与诸位归。”苏卿合上卷轴,灵力将她的声音扩散至月坛每个角落。
数十万灵族中人恭声应道:“遵族长令。”
族长授任仪式后,司幽寻了处角落,本欲施展结界返回北境,却听得身后有人与她道:“圣女,是急着返回北境吗?”
司幽身份神秘,于灵族而言,她只是灵族圣女,灵族上无人得知她在神界中是何地位,除了族长,而内阁十六层存放着历任圣女的生平,族长也多半是从此处得知,“苏卿?你在此处作甚?”
“圣女,我无意冒犯,不过我与圣女素来难得一见,便想着在圣女离开之前,闲话一番,不知圣女否愿意?”苏卿眸色纯净,不带一丝瑕疵,眼底情绪较为克制,只隐隐透几分期许。
按理说,司幽与苏卿并不熟稔,这般特意寻来毫无理由,若是平日里,看在苏卿身为族长的份上,司幽多半不会拂了她的面子,近期北境事务繁重,司幽门前被明犀磨了许久,应允她定会早些归去,只得拒绝道:“我尚有要事在身,如回禀公务,便传音于我吧。”
苏卿眼神黯了一瞬,但司幽意图明显,她也不好强留,“那……恭送圣女。”
*
云阶之上,一人神色焦急地来回踱步,直至瞧见司幽现,她的眸子才有了几分光彩,“君上,您终于回来了。”
“明犀?何事?”
明犀犹豫道:“君上,您没有收到上古凰族的传信吗?”
“没有,什传信?”司幽这几日都在灵族,还嘱咐明犀先行将递往夙郃殿的传信拦截,为免己在灵族的这段期间错过什重要消息,想来明犀所言之传信,应是直接递往各境君王的。
“是子弈殿……”明犀神色纠结,似是在斟酌如何开,司幽等了半晌,只见她心一横,道:“子弈殿
他涅槃成功了,上古凰族族长与他许了一门族亲事,向整个神界广发喜讯,成亲之时,便在日。”
“你说什?!”司幽震惊无比。
见司幽神色有异,明犀索性不顾礼节道:“君上,您现在赶过去,大婚未启,还来得及。”
周子弈成婚一事从明犀那处得知时,司幽一度以为是己听错了,当她赶至上古凰族,厅堂面目喜色,她亲眼得见周子弈身着喜服,牵着另一人的手,她身旁走过,那个时候,司幽终是不再欺骗己。
数百年前那场相遇,韶乐殿内的心迹表露,都还曾萦绕在识海,挥之不去,如周子弈却要与他人大婚,司幽闭了闭眼,指尖捏得泛白,她忽然很想听那人亲告诉她结果。
于是她第一次不顾己北境王的身份,擅入了上古凰族后殿。
她记得,按上古凰族的礼仪,大婚仪式后,新人会去往后殿。
意料之中,周子弈迎面而来。
许是宴席上喝了酒的缘故,他身上带着几分酒香。
“北境王,因何在此?”周子弈神色讶异。
“你记得,你先前许诺过我什?现你与他人成婚,有考虑过我?!”司幽向来淡然,喜怒不显,落在旁人眼里,多是捉摸不透,但她此刻全然无法维系应有的风度,只高声道着,几近质问的语气。
周子弈皱了皱眉,眸子里一贯地冷漠,生硬道:“北境王,注意分寸!”
“分寸?周子弈,好!好得很!”司幽怒极反笑,这便是她要来的结果,这便是她倾心以对,信任有加的人!她一刻也无法在此处再待去,随即拂袖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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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犀,将秋白拿来。”
“君上,一定要喝吗?这秋白酒烈,数千年修为都扛不住,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