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室,宋祁文沉默地站在楼梯上方看着她,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,“啪”得一声,地下室的灯被打开了。
房间里充斥着一种类似于潮湿发霉的味道,冷白色的光劈头盖脸地打下来,宋思思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,莫名其妙联想起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医院停尸间。
她慢慢睁开眼,满腔欣喜只沸腾了一瞬,随即变成疑惑,怀疑,不可置信和愤怒。
喜悦之情偃旗息鼓,被狰狞地拖扯到地上狠狠践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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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之玺找到宋思思时,后者正坐在一堵残破的矮墙上。
背靠着枯树,鲜艳的红裙张扬在阴风里,裙摆上的金箔花片时不时撞上墙面,发出细小的铮鸣声。
“大冬天穿成这样,不冷吗?”姜之玺先开了口。
宋思思紧了紧手臂,嫁衣用的面料大多是雪纺纱,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冷冷冰冰的。
姜之玺把围巾解了下来,这还是出门前肖骋强制给她围上的,像极了一降温就开始瞎操心的老父亲,姜之玺拒绝二字都没来得说出口就被绒毛毛糊了一脸。
宋思思低声道了谢,把围巾披在自己身上。姜之玺眨了眨眼,也学着她坐在了矮墙上。
“你之前又塞纸条又嘱咐我一定要到场,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来看场热闹吧?”
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陆江是怎么回事吗?”宋思思吸了吸鼻子,“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。”
姜之玺:“你是说,他和你一样也请了才子?”
“不,他请的是才女。”宋思思摇头纠正:“其他都和我一样,算八字,配阴婚,所以才有了正室这一说。”
一开始造谣的几个人大概都是那场冥婚的参加者,“正室妾室”的谣言本质也是玩笑,所以当姜之玺装模做样当了真要当面算账时,宋思思才会说“正室”根本不是个人。
“陆江并不是优等生。”姜之玺提出质疑,“他是怎么知道‘请才子’的?”
宋思思顿了一下,“是我告诉他的。”
休学之前宋思思考进了年级前二十,也收到过鬼市的邀请,她当时随便选了一个“摊位”,知晓了“请才子”这个门道,但因为之后休学,一直没有深入接触和了解。
“后来听说陆江复读了,高三开学时也见到了他,他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,聊天时我随口提了一句,他很感兴趣。”
于是这个冬天,两场荒诞的冥婚相继举行。宋思思还记得自己参加陆江“婚礼”时看到的那具女尸,身穿红绸嫁衣,头戴金丝凤冠,夜风吹起了她的盖头,露出两个洞黑深陷的眼窝,和两片鲜艳如血的嘴唇。
“可是为什么呢?”姜之玺又问出了那个被李明月回避的问题,“你们已经是年级前二十了,想要好成绩有那么多切实的方法,为什么要选求神拜佛这条路?”
宋思思神色迷茫了一瞬,目光散入深沉黑夜,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:“其实我们,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相信神佛。”
“今天宋祁文把父母带到我的冥婚现场,除开满腔愤怒,在对着他们发泄怒吼的那一刹,我是有快意的。”
“看着他们震惊,不解,匪夷所思的表情,我觉得很畅快,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着好好防备宋祁文,甚至私心里是希望他能发现这个计划,然后把一切捅破,这样我就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咒骂,‘看,都是你们把我变成了这样’。”
“我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们,我人生失败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错,而是他们,是他们把我逼成了一个怪物。”
其实宋思思爆发的时间点也很微妙,接近高三上学期的期末,再有六个月就是高考,父母总不能再把人按回家里,接受所谓的心理治疗。
“前年你休学,到底是因为什么?”姜之玺忽然问道。
宋思思神色一滞,停了一会儿才把那个年级前二十的赌约叙述了一遍。姜之玺有些好奇,“那你打开地下室的门看见了什么?空了?少了?还是衣服发霉了?”
“都不是。”
姜之玺:“宋祁文之前说你父母花了很大功夫去了解cosplay,研究你出的角色喜欢的动漫,是不是跟这个有关?”
宋思思沉默片刻,神色忽然变得嘲讽。
眼泪流回到高二那个夏天。
站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内,她睁开眼看到的确实是满满一房间服装道具,可当视线逐渐清晰,这些东西忽然面目狰狞起来。
没有一件,没有一件是属于她的物品。
曾经她贴脸给自己修剪的假发,她照着人设图抠细节定制的服装,她跑遍建材市场试遍材料制作的道具,她求遍工厂专门开流水线制作的一批高还原的金银配饰……
全都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打结成卷的假发,廉价甚至二手的cos服,粗糙掉漆的道具,氧化生锈的铜铁首饰。
那一瞬,宋思思眼中的光湮灭了,坠毁时伴随着破碎压抑的伸吟。
她僵硬地转身,楼梯上方站着三个人,他们的影子挡住了入口透进来的零星灯光,黑暗在她脚下腐蚀出一片深渊。
……
“你原本的那些东西呢?”姜之玺问道。
“卖了。”宋思思平静回答。
“那几年家里的生意看着还过得去,其实举步维艰,他们卖了我的东西给公司争取流动资金,我的一些绝版c服,手办,市场价都炒得很高,其他不怎么值钱的套装或者配件也都被低价出售了。”
在宋思思埋头苦学努力争取年级前二十时,她最热爱的东西被风卷残云蚕食殆尽。
“我想光凭父母是不可能了解这些的。”宋思思嗤笑一声,“他们并不热衷于研究小众文化,就算知道东西值钱,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渠道,甚至什么样的名称和描述卖出去。”
那么既现成,又听话的帮手,就只剩下宋祁文。
那个晚上宋思思崩溃了,摔东西,砸桌子,掩面大吼,甚至动手打人。
母亲拦腰抱住她,父亲拉开被揍了一拳的宋祁文,看着发疯的女儿下意识抡起手掌。
电光火石之间,他艰难地克制住了,愤怒仍在胸腔震动,驱使着他抓起茶几上的水杯直接豁在了宋思思脸上。
“看看你像什么样子!你那些个烧钱的异装癖爱好,废了也罢!”
宋思思双手被制,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,狼狈又疯癫,“我烧钱?那宋祁文呢?他是艺术生,学表演,报个班请个老师十几万几十万地往外面砸!你们怎么不让他把自己的爱好停一停?就因为他文化课成绩不好,没有别的出路,就因为我选择多所以活该牺牲吗?!”
这番话吼出来父母愣了一下,一旁鼻青脸肿的宋祁文最先反应过来,不知是真的想劝架还是害怕殃及池鱼,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