聲音平穩得像在說天氣,鴻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「你說什麼?」
「你以為,只有你與她相親過麼?」
「你.........」
「我說,她乳兒可是又大又香,臀後有個胎記,手摸著你身子時........」
不待鴻禮說完,鴻禧已揮出一拳,將他砰地打倒在地。
周圍的宮女與內侍紛紛驚呼,平時脾氣最好最可親的鴻禧,竟對一個瞎子動手,有些宮女見鴻禮秀美纖弱,臉上皆現出疼惜神色。
鴻禧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拳頭,動也不動。
有其他內侍將鴻禮扶起,替他拍去塵灰,鴻禮緩步經過鴻禧,逐漸遠去。
周圍的人見鴻禧發瘋又發愣,也不知發生何事,問了幾句,他無反應,便也不去管他,只鴻初過來,扯他衣袖。
「你是中邪了?怎麼去欺負一個瞎子?說話啊你!」
鴻初見他仍舊僵立不動,硬是將他拉走。
那日,鴻禧如遭雷擊,昏昏沉沉,晚間竟燒起來,小病一場。
夢境模糊,卻都是玉枝與鴻禮。
「你好些沒啊?昨日那個瞎公公來看你了。」
按內務府律,患小病的內侍可得一日休養,但需扣一日銀錢,鴻禧清醒,已是翌日下午,鴻初帶著鴻禮進來,將他叫起,又轉身出去忙活了。
「姑姑聽聞你病了,想來看望你,但諸事纏身,託我前來。」
鴻禮依舊是嘴臉冷淡,無悲無喜。
「你......出去。」
鴻禧見到他,如鯁在喉,心頭鬱悶,想罵鴻禮別假好心,但生性和善又罵不出口。
「你當我想來嗎?嗤。她說,你若好了,隨時傳訊,她便與你會合。」
鴻禮說罷便走了。
燒退是退,病也不如何嚴重,可鴻禧自入宮後,這六年來,從未有如此難熬低落的時候。
玉枝是否真與鴻禮苟且,他無從得知,可鴻禮目不能視,無法偷窺,能敘述出玉枝的身段,還知道她臀後有胎記,必然是親手撫摸碰觸過。
思及此,鴻禧幾乎喘不過氣。
他不願再見玉枝了,見到她,再無可能如過去毫無芥蒂。
喜上枝頭 (十二) 太監X宮女
過兩日,鴻禧身子康復,與鴻初去服侍嬪妃,正巧遇見隨侍在太后身側的玉枝,鴻禧低頭不去看玉枝的臉,卻瞄到她捏住袖角。
他不去,才不去。
她說她也是他的人,絕不看別人,卻,卻.........
他心頭發疼,不再多想。
豈知半夜,他忽然驚醒,卻見自己被一蒙面黑衣人拎著,正在屋簷上跑跳。
「姑姑要見你。」黑衣人低聲道。
「放.......放我回去,我不想見她!」
「姑姑說,有何誤會,見面再說。」
黑衣人不理會鴻禧,點了他啞穴,不多時便將他帶進翰海客棧的隱密廂房,玉枝正在裡頭等候,令黑衣人替他解穴,便要黑衣人退下。
鴻禧不說話,也不看她。
「究竟怎麼了?我的小祖宗,你病了我擔心得很,沒空去看你,你也不理會我。」
玉枝過來要抱他,鴻禧輕輕撥開她手。
「不開心?是什麼事?」
鴻禧見玉枝關懷,態度柔和,一時千頭萬緒,又是難受又是掙扎,想大聲質問她,卻說不出半個字。
妳,妳為何要鑽入我的心,又這樣負我?妳與他,又與我.........
「我聽說,你打了鴻禮,他是不是說了得罪你的話?」
「那孩子心思忒多,若講些什麼,也未必是那樣,但若你什麼也不肯對我說,我如何能解釋。」
「你不是會胡亂動手的人,我明白,當日必是氣到極點,後來生病,怕也是因為氣的。」
「差人半夜帶你來,也實在是我擔心,與我說說可好?」
玉枝好說歹說,見鴻禧都不出聲,也只好嘆氣。
「罷了,我讓人送你回去,待你氣消,願意見我再見。」
玉枝拿起一竹哨,正要吹喚,忽見鴻禧抬頭,雙目猩紅,傷心地瞪著她。
「妳,妳.......怎可.......怎可..........」
鴻禧說不出口,他想到玉枝同時與二人皆赤身相親過,便只能握緊拳頭,簌簌發抖。
「他究竟跟你說了什麼?讓你氣苦至此?」
玉枝已知問題出在鴻禮身上,便直言核心。
「他.......他知妳臀後,有個胎記............」
鴻禧好不容易咬牙說完,渾身彷如脫力,但他還努力挺直身軀,不想在玉枝面前示弱。
「那又如何?那是因為........你以為,我與他苟且?」玉枝忽然驚詫道。
「若,若非如此,他........如何得知。」
「你可記得,生辰那日,我對你說的話?」玉枝反問。
正是因為記得,打擊才會如此之甚。
「我向來言出不改,即便你識我不深,也應有所聽聞。」
「這種事,我只對你解釋一次,若你往後再不信我,六年之約就此作罷。」
玉枝嘆了口氣,繼續道:
「鴻禮與你差不多年紀入宮,因目盲又年歲小,我自然注意到他,多有照撫。」
「有一年,我與他及數位宮女內侍,隨太后去避暑山莊,路上遭奸人陷害,馬車翻覆,他不識水性,卻掉入溪水裡,我跳水救了他。」
「當時,我二人與太后車隊走散,禮兒失溫後高燒不退,我便尋了個山洞,脫去彼此衣物,為他取暖。」
「自那之後,他對我十分感激,我亦將他當作親弟弟,再無其他。」
「想來,胎記之事,他約莫也是那時知道的。」
鴻禧聽玉枝稱鴻禮「禮兒」,心裡又酸又醋,可聽她這番解釋,便知自己誤會極大,羞愧之餘又有寬慰。
她沒有負他。
「是.......是我錯了。」鴻禧低頭道。
「你年歲小,又純良,這種過錯在所難免,但你應信我,我非負心之人。」
玉枝走上前,牽起他手。
「但這回我不怪你,你心裡有我,才如此怨憤。」
「你我之間,有什麼不能說的,往後別再鑽牛角尖了。」
鴻禧輕輕回握玉枝的手,這才「嗯」了一聲,心頭鬱結盡消。
「他........他那日對我說了幾句,我確實怒氣攻心,才動手打了他,妳難道不知道,他對妳........」
「禮兒目盲,我本就縱寵他些,也不知他對我有這等心思,只當他是弟弟對姐姐的依賴。」
鴻禧聽得玉枝左一聲禮兒,右一聲禮兒,便鬆開握住她的手。
「醋了?為何?」
玉枝觀人入微,見鴻禧又悶悶不樂,抓回他的手問。
「..........妳說當他是親弟弟,卻,卻對他那樣好,他自然誤會。」
鴻禧不願說,自己只是因為那一聲親暱的禮兒而嫉妒,他從來也不知自己氣量如此狹小,也不想讓玉枝知道。
「他早知我看上了你,心裡除了你沒有別人,何來誤會?你老實說,究竟醋什麼?」玉枝逼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