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道:“我自会护着他,你想置身事外,可以,别碍我的事就行。”
吴二白冷道:“你想做的事我拦不住,我想做的,你也管不了,想要我别碍事,他先跳出我的手掌心再说吧。”
正好有前来洒扫的仆人,被这屋里的光景给吓了一跳,慌忙上前几脚踏灭了地上的火苗:“这一屋子都是白幔,烧起来可不得了,二位东家可得当心着点儿,您看那袁家……”他絮絮地说着,再抬头,发现屋里人都走光了。
吴二白去了吴邪住的院子,那里栽着两株桂花树,种了二十几年了,长得很高大,正是花期,细碎的桂花开满了枝头,堆出一片幽香的微黄花云,暗香萦绕了整座院子。吴邪坐在树下,一手拖着脸,很出神地想着什么。
一晃都二十年了, 吴二白遥遥地看着他,心里感慨时间过得真快。他还记得大哥的儿子出生时的场景。
那一年,也是金桂落芳幽香暗送的深秋,他大哥自外面赶回来,稳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给他恭贺,他抱着孩子,手都不知往哪里摆,高兴的要疯了。那时吴家总是弥漫着散不尽的阴霾,新生儿的哭声好似曙光,冲破了这团晦暗,一家人都很高兴,连许久未展颜的吴老狗都露出了笑容。
不曾想,短暂的光明之后,却是更深的暗渊。他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,那个自己打从心眼里敬佩的人,毕生的大喜与大悲,全都给了这个孩子。
他不知道吴一穷会不会为当年的决定感到后悔。过了这么多年,那些令人夜不能眠的遗憾与痛楚,都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,或许他看到长大成人的吴邪时,也如自己一样,似喜非喜,似悲非悲。
正巧王盟从外头过来,吴二白挥了挥手:“你跟我来。”
一带就把他带出了吴邪的视线,王盟很忐忑地看着这位不拘言笑的东家,弯腰欠身地听他吩咐。
“你叫王盟?”王盟连连点头称是。吴二白道:“往后小邪那间铺子你不必去打理了。”
王盟以为自己浑水摸鱼的行径被发现了,眼下家业易主,人家要杀一杀风气,慌忙问:“东家,这是为什么啊?”
“不必多问,明儿自有人领你去我城西的铺子,你就还做以前的事罢。”
王盟小心翼翼地问:“这……里头那位问起来我怎么说?”
吴二白淡淡道:“该怎么说就怎么说。”一拂袖,留下满腹疑问的王盟就走了。
王盟心想,老太爷尸骨未寒呢,叔叔们就开始挤兑无父无母的侄子了,统共也就这么一间产业,也想着给要回去,豪门恩怨啊,闹腾起来也没比贫贱之家干净多少,可怜少东家没手段没势力,玩不过叔叔们,只望他们夺了家产之后别亏待他。边腹诽边走到吴邪面前,把刚才的事儿一说。
吴邪心知这是要断了他的财源,没钱去哪儿都不成,二叔是来真的了。之前为了去袁府,他做了好一通准备,可说是倾囊而出,眼下手头这点散碎银子,还不够他走到西辅的,以往缺钱了从家里现支就成,有余钱再给补上,现在肯定不行了,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。但越是这样,他越要去京畿,看看那到底是不是龙潭虎穴。
王盟道:“东家,您别难过,日后咱再给抢回来……”
吴邪看了他一眼,忽然蹦出一句:“你那有钱吗?借我。”
王盟问:“您干吗用?要多少?”
吴邪说:“有多少全拿来,急用。”
王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:“您给多少月钱您心里没数啊?也就够我日常用的,哪儿还能有余钱,没有没有。”说着就要走。
吴邪一把拉住他的袖子:“我以后还你,还给你加利钱!”
王盟说:“咱们铺子都给二东家占了,您怎么还?”
吴邪一皱眉:“眼皮子忒浅!你有多少家当啊还怕老子还不起?”见王盟还在犹豫,作势要褪手串:“这个押给你行不行?”
王盟吓了一跳,这东西是老太爷给的,意义非同一般,以前是不舍得戴,现在不舍得离。他肯拿出来,必定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,好歹主仆一场,吴邪又是个软心肠的,自己浑水摸鱼也不如何责怪,往后再难遇到这样好的东家了,顿时热血上头,当即道:“东家,这个不必了,我帮您就是。”说着回屋取了一袋碎银子。
总有二十多两,乃是一个五口之家两月的用度,吴邪笑道:“你小子行啊,挺会过日子的。”
王盟咬牙说:“抠出来的!您可省着点儿用。”
吴邪一摆手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头七已满,该出殡了。
这事儿是吴二白全程做主——对外还是要扶灵走一圈,棺木埋进早就选好的风水宝地里,清水寺的僧人们在墓碑前做完最后一场法事便离开了,没人知道这不过是个衣冠冢。
待他们回到吴家,暮色未至,暖煦的光还落在天边,像是即将燃起的火,只是风很大,冷风从皮肤上刮过时,带来尖锐的疼痛。
吴老狗的尸身已经被放在堆好的木头架子上了,因为天气很冷,尸体没怎么变化,像是睡着了似的。吴邪举着火把站在他面前,脑海里满满都是过去的回忆,忍不住想要流泪,泪凝在眼底,很快又被火烤干了。吴三省催促:“大侄子,快点吧,待会儿天就要黑了。”
吴邪闭上眼睛,将火把丢在车架上。那上头浇了油,一下子就烧起来了,瞬间烈焰熊熊,与天边绯红的云交相辉映,一路烧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吴邪忽然摘下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金刚菩提子手串,给扔进了火里,他觉得吴老狗走得太干净了,什么都不带,黄泉路会寂寞,总该给他一点念想,这东西,是眼下他最珍贵的东西了,物归原主,也很合适。
谁知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吴二白忽然一下子把手伸进火堆里去摸,吴邪吓了一跳:“二叔!”
吴三省反应快些,一把将他拉了回来,只见手臂已被烧得皮开肉绽,非常严重,他手心里死死地握着那个手串。
吴三省急怒道:“胡闹!”
吴邪扶着吴二白连叫了几声“来人来人”。但下人们一早就被遣远了,听不到这里的动静,他只得先让吴二白在石凳上坐下:“三叔,赶紧打点冷水给二叔敷一敷,我去拿药膏。”才出院子没几步,迎面撞见一个人,剑眉虎目,英气勃勃,吴邪认出来这是他三叔的手下,潘子。
“小三爷。”
吴邪跟看到救星似的,一把抓住他:“我二叔被火烧伤了,你脚程快,赶紧去管家那儿拿虎杖膏来,那个治烧伤最好。”
潘子吓了一跳,忙问:“那三爷怎么样?”
吴邪真要被他急死了:“你家三爷好着呢,别磨叽了,赶紧去吧。”潘子应了一声,拔腿就走。吴邪这才折回院子里,就看见俩叔叔无言对坐着,吴三省恨恨地盯着吴二白被烧伤的手臂,吴二白恨恨地盯着被烧坏的手串,一点眼风都不露,气氛有点诡异。
吴邪皱皱眉,走到吴二白身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