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盏茶,却也什么都不说,只低声问我可否需要他在跟前侍奉。我那时正在批复上明院的事务,并未多想,便可有可无地留他在一旁,偶尔过问两句他近日所学,功行进展如何。
“就这么过去了快一夜,直到我料理完手头诸事,一盏热茶递到面前时,我才忆起他竟还在。他从未在我身边逗留过那么久,我只当他是早已乏了却碍于礼数才不曾离去,便让他去歇着。可他却说,老师可否再等等,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弟子便告退。我有些奇怪,算了算时辰,再过一炷香,天便是亮了。可他走不走,与天亮又有什么关系呢?然后我才想起,昨夜是除夕,那孩子出生士族,依着惯例是要为长辈守岁的。”
“云天他……”
“是,他是特地来与我一起守岁的。他知道仙家不兴这些,所以从来不提,只是有些习惯一时间却改不了的。他那个时候,其实是在想家吧,可是踏上仙途,过往种种皆已淡漠。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如何过去,最后留在了我身边。”
孟真人的声音低了下去,他不再往下诉说,只转头望着洞天内来去聚散的流云,有种难言的晦涩。
“他是我的学生,是我的弟子。我那时才想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,我又该给他些什么。或许我从一开始便不该再收旁的弟子,我只要一心一意地守着那孩子去到他该去的位置就好,可那时……谁又能料得到那些后来呢?”他的目光似有些出神,第一次教孙至言瞧出一种苍老,“门中内乱,而后便是十六派斗剑……一场十六派斗剑之后就全变了啊。我不仅没能护住他,反倒教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。你不明白,师弟,你不明白。”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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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水真宫小龙虾 更新于:2018-03-25 15:34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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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百三十六
沈柏霜所立的涵渊派位于东胜洲极北之地。此处有山名为“神屋”,因占地之广,绵延无尽而得名,远看只见一片苍山负雪,巍峨灵秀之景。
张衍初入东胜陆洲地界时便与此地的仙罗宗弟子打了个照面,对方一见他乃是入得元婴境界的修士登时无有不答,与他分说了不少此地世故人情。因此番乃是以溟沧之名前来立派,张衍便也不如何为难于他,只听得对方说起百余年前,曾有外洲妖部来此抢夺地盘,不觉若有所思。
他观这仙罗宗行事,约摸在东胜州也算有些势力,却被那妖部逼得退至西济海,可见那妖族之中必有法力高深者坐镇。更有甚者,还可能是入得象相境的大能修士……如此说来,十之八九是昔年被溟沧驱逐出三泊的罗氏蟒部。
张衍忆及一些往事,微微一哂。如今首要之事,乃是先前往涵渊派表明身份,立稳根本,至于旁的恩怨,一时间倒也不急着清算。
打发了仙罗宗,云筏一路向北,神屋山四野之景便渐渐分明起来。张衍遥望那一派黯淡灵光,便知涵渊派如今处境定不如意,必要好生整顿一番。溟沧在东华州声势是何等昌盛,东胜州所立别府岂能如此势颓?
他在一处险峰上落脚,唤来汪氏姐妹,嘱咐她二人往东面的涵渊派洞府苍朱峰去,请门中主事之人前来说话。
“府主还未正儿八经当上掌门,倒已经有掌门的派头了。”章伯彦原在一旁翘望着此地风光,得见张衍差遣弟子,遂与他说笑。
张衍拂袖而立,纵观神屋山四面灵机,淡淡道:“此地虽是沈真人所立,但时隔多年,其中之人未必还记得自己那一身传承是从何而来。如有不安分的,敲打一番也好。”
章伯彦不由琢磨了一下张衍所说的“敲打”约摸是个什么程度——他自己本是冥泉宗长老,当年欲夺瑶阴小界之宝,结果失手于泰衡老祖的魔身,被封于禁制之中。后来还是与张衍立下法契,这才得以出来。若说之前他对此人尚有几分不忿,而今同其走过一遭斗剑法会后,倒也心悦诚服——张衍若说要敲打谁,只怕不是耳提面命就能了事的……瞧这情形,对方若不老实,不死也得脱层皮。
涵渊派如今的掌门楚牧然是个老实人,闻得有恩师沈柏霜所派之人拜山,立时不敢大意,老老实实地前来,全然不知自己在章伯彦眼里险些成了个死人。
他自张衍处得见沈柏霜的随身法宝,便知对方所言要接手涵渊派乃是确有其事,立时正冠一拜,口称掌门师兄。
楚牧然这一声称呼全然是出于礼数,并无任何不妥之处。章伯彦也随之打趣了一句张衍:“嘿,如今老道也是一派掌门的门客,与有荣焉,与有荣焉。”
而张衍听得那一声“掌门师兄”,目光却飘忽了一瞬,表情有些许变化,但总归不是什么欢喜的神色。他扶起楚牧然,随口说了几句旁事,最后叮嘱道:“师弟也不必唤我掌门,叫府主即可。”
章伯彦一奇:“怎的,你觉得掌门这个称呼不如府主威风?”
张衍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:“不习惯罢了。”说罢,随着楚牧然往涵渊派洞府而去。
有别于东华州溟沧、少清、玉霄三家独大之势,东胜州中若要论一派兴衰,必要看其门下所占仙城之数。如今这神屋山地界恰有一处,昔年沈柏霜在时,因其乃元婴三重境的大修士,声名威震一方,自然得以执掌仙城,教涵渊派得以立足。然而待其归山之后,涵渊派失了仙城倚仗,也就随之没落,毗邻而居的几个门派时时前来生事。
张衍听罢楚牧然无可奈何地诉苦,心中已有计较。
若要重振涵渊派之名,这神屋山仙城之地,他志在必得。
如今仙城执掌乃是峨山派雍复,此人同样是一名元婴修士,且背后有根底深厚的山门作为倚仗,沈柏霜离去后,神屋山一片以他修为最高,故执掌此位。张衍也不同他客气,三言两语约其赌斗。
雍复虽惧他一身修为,但事关仙城,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,与他定下斗法之期后又道,需得一日之内三局两胜才可算赢,且必得请神屋山界各派道友做个见证。
张衍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,一并应了,转头与章伯彦往附近宿星谷溜达了去——神屋山虽终年覆雪,却独独此处四季如春,花开不败,倒是一处福地。
“那雍复瞧着也不过如此,无需府主出手,我自可收拾了他。”章伯彦眼见对方离去,不觉冷笑一声。
张衍瞧了眼手中雍复所赠的琥珀罡英,并不把这等珍宝放在心上,随手收了,沉声道:“此人既然约定比试三轮,自然留有后招。无需管他,到时见招拆招便是。”
章伯彦出生魔宗,对这些阵仗早已司空见惯,也不惧之,只把心思放在赏景上。二人走过几座峰头,忽见一片青水翠湖,湖边有道观一所,仿佛是哪个小宗门的地界。他定睛一看,指着那处与张衍道:“来时我听小楚说这宿星谷内有一方碧湖,湖底自有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