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敬业?她又意欲何为?
她在心底存了疑,她转顾花奴,彼时她正拂弦给今上弹奏箜篌。
但音律初起, 还未成调, 明皇后的脚步便大步流星从殿外而来, 面上尽是冲冲怒气。
她走路向来端庄稳重,而像今日这般横冲直撞,倒是头一次。
阮阮诧异地向她看去,却见她亲自动手,毫不客气,夺过花奴手中箜篌,直直摔下, 动作之快,令花奴的手僵在半空。
而今上,亦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。
他先是一怔,随即起身,眉心紧蹙看向皇后,“明棠你这是做什么?”
皇后却不答,只举袖甩下两颗北珠冠。
这珠冠阮阮识得,是皇后生君实时,今上赏赐给她的。
北珠冠难得,其中佳品更贵,皇后手中这两颗,每颗价值三万缗。
所以,因为珍贵,整个内廷也仅有她才有。
“官家。”皇后转顾今上,一字一句道:“前日,凤鸣宫突遭失窃,那胆大包天的贼人,竟然偷走了臣妾的珠子,更可气的是,她还偷走了君实压枕辟邪的银鸭。”
皇后略顿了顿,声腔似有哽咽,“那银鸭子是请佛主开了光的,君实夜夜压在枕下,有它才睡得踏实,可自从失了它,君实就开始梦魇,君实本来身子就弱,怎么受得了夜间休息不好?”
“可这与花奴有什么关系?”今上仍是不喜。
他目光瞥过花奴,见她眼中盈盈已有水光,心中不忍,转手去扶她。
可他的手还未触及花奴,便又被皇后一掌给打下。
皇后揪过花奴肩膀,略一用劲,将她推翻在地。
花奴被打得措手不及,眸中泪水再忍不住垂直而下,“皇后莫非怀疑是奴偷了珠冠和银鸭?”
皇后居高临下俯视她,厉声问道:“难道不是吗?”
花奴面上俱是震惊,“官家知道,奴向来胆小,又终日闷在梨阁,怎么可能有本事瞒过众人,偷进到凤鸣宫?”
“是吗?”明皇后冷冷看向花奴,“那为何我的珠冠会在你柜中被找到?花御侍请给我一个解释?”
“柜子?什么柜子?”花奴听闻,瞬间变了脸色。
“花御侍有多少个柜子,难道自己都记不得吗?”
皇后面上不屑,瞥她一眼,缓缓说出提示语,“那是一个三层相.叠的套盒,盒子中有珠冠,还有……”
皇后故意停顿,目光缓缓扫过花奴,似在给她思考的时间,果然她嘴角笑意还未褪去,花奴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。
花奴瞬间面.色惨白,以额触地,阻止了皇后接下来的话。
“花御侍,还要我帮你回忆吗?”皇后轻抚护甲,漫不经心问道。
她说得风轻云淡,花奴却抖如筛糠。
皇后出手,有如雷霆之势,花奴承认,又在眨眼之间。
“官家。”明皇后冷了脸色,向今上躬行大礼,语调渐缓,却又强硬不容拒绝,“花奴她偷盗臣妾珠冠,臣妾暂可不追究,但她居心叵测,偷盗君实银鸭,这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惩罚。”
今上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,他退让到一侧书案边,见花奴泣不成声,终是心有不忍,“珠冠也找回来了,那让花奴将君实的银鸭还你……”
“官家,君实是您的第一个孩子。”皇后坚持。
“有了第一个,便会有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”今上看了看花奴。
“官家。”皇后突然拔高了声音,“君实不是您唯一的儿子,但您却是君实唯一的父亲。”
不得不说,皇后这话说到了今上的心坎儿上,今上薄情,但独独对君实心软。
他起身,掸了掸衣袖,抬脚而去。
花奴跌坐在地,目中满是恨意,“你用珠冠栽赃我?”
明皇后瞥她一眼,“去年中秋螃蟹宴,花御侍不也是栽赃高手?”
“你怎会知道我不是因为螃蟹?”花奴惊慌失措。
明皇后却不再理她,反轻唤一声,“阮阮。”
阮阮听罢,小步向前,垂首听令。
皇后不疾不徐,缓缓将珠冠戴上,而后拉过阮阮的手,交了一叠书信到阮阮手中。
阮阮疑惑着将书信打开,这才发现,它们都是杜敬业给花奴的回信,而上面全是今上的一举一动。
“阮阮,她恶心了你,以后拿着这些书信,你也可以随时差遣她了……”
明皇后起身,狠狠盯花奴,复又转顾阮阮,“阮阮,这次我有没有让你失望?”
第45章 炊饼
明皇后不顾今上相护, 斥责了花奴。
纵然她在今上面前,编造了莫须有的偷盗之事,但实则却是为了将花奴失子的真正原因找出。
“其实在螃蟹宴前,花奴早有落产迹象, 但她畏惧杜敬业, 不敢将此事说出, 于是趁杨福佳设螃蟹宴,便来了个顺水推舟, 提前送了自己孩儿的性命。”
明皇后哂然一笑, 面上大有自责之意,她转顾阮阮,目光真诚向她,举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玉冠, 簪到阮阮发上。
阮阮乍然受了她这样的大礼, 忙向她致谢, 却被明皇后扶住。
“阮阮,那时我做了坏人。我对今上有怨念,所以袖手旁观杨福佳的张狂, 也因对花奴的不喜欢, 眼睁睁看着她用了一只只蟹, 没有加以提点……”
明皇后握着阮阮的手,又添一句,“我看得出来,你是个通透的好姑娘,你就原谅我罢,若你也疏离我,那这内廷, 与我而言,真就是孤城了。”
皇后亲承自己的过失,如此气度,让阮阮折服,她举手及额,向她行礼,却被皇后拦下。
“从我出手惩治明心起,你们就开始怕我了吧?”明皇后苦笑,“那是我至今最为后悔的事情,我用君实冒险,栽赃了自己的亲妹妹。”
“你们”二字,让阮阮心尖莫名微颤了一下。
她明白这个“们”里,有韩玦。
“长予他……有没有说过什么?”
果然,于兜兜转转中,皇后终于将所忧虑的事情,小心翼翼问出。
彼时她眸中只剩下清波,像是初初情动的女子,想要试探心上人。
阮阮心中一动。
韩玦是这样一人,如同他的字“长予”一般,静默行走于内廷,看似无情,实则却悄无声息,滋润了被他照拂的人。
“韩先生明白娘娘的困境,也相信娘娘不会失了初心,他从未曾对娘娘失望过。”阮阮含笑欠身答。
“那就好。”
明皇后听了,长吁一口气,似放下了心中重石,瞬间轻快起来。
阮阮从她瞬间明朗起来的神情里,慢慢琢磨出了一个大胆的揣测,皇后对皇上是彻底死心了。
而对韩玦,她的情意,怕是早就藏在了,那些不能说话的昂贵砚台